第25章_最后一只瓢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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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  莫如风烧的很厉害,他只是累得很,想上床睡一觉,睡下却昏迷不醒了,他感觉全身无力,呼出来的气都能将自己皮肤上的绒毛灼伤,他想喝水,特别想喝水,身体像一只陈旧的火炉,外边破铜烂铁,里边热气翻腾。

  他烧糊涂了,其实这段日子里来本来意识也是恍惚的,一会儿感觉自己是十六岁,一会感觉自己是八岁,一会又感觉自己已经入土。

  他烧的眼前发白,胃里却浑然恶心的厉害,不能吐在床上啊,于是他挣扎着趴在床边上吐,艰难困苦翻了个身就直接滚下床去,后脑勺砸在地板上直接撞出了他一肚子酸水,他无意识地躺在地上吐,吐出来的东西又倒流进他的鼻子里,叫他又想吐。

  循环往复,他最后差点连心也吐出来。

  他难受极了,大脑在被痛感袭击,胸腔被污物堵塞,双腿发麻到像被砍掉了,脸上有难闻的液体在滑动。

  他什么意识也没有,像个脑瘫患者,却在哭,脑子里是有一个念头的,那个念头叫他哭,因为那个念头告诉他,你只有这样大哭大闹了,你才会被注意到,可他哭了很久,耳朵里都进了水珠,他还是没等来任何人。

  他不禁想发脾气,他身边的人哪,他的爸爸和妈妈在干什么,为什么不出现,为什么不把他抱起来,为什么不给他擦脸,为什么不问他小风怎么哭了。

  他越想越委屈,哭得越凶,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用到极点,愤恨之下手又奋力在地板上扫,没自残到,却是打到了一个物体,他随手用指头胡乱碰着,也没办法看是什么,他甚至在怀疑其实他没碰到什么,都是他的错觉。

 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,他以为有人要理他了,心里欢呼雀跃,哭得却更加厉害了,他像在告状,又像在自足。

  “疼,浑身疼,抱抱我,爸,妈,抱抱我。”

  那点模糊的声音又在嗡嗡的响,他安静地等,却等不来任何怀抱,他有些愤怒,更多的是难过,于是凝力抬手把指尖那个东西甩掉。

  眼前昏花,他连那盏白色的吊灯都能看成是独角兽的头颅,他想坐起来,他不想被独角兽拿角戳死在地板上,可他刚把脑袋拼尽全力地抬起了一些就毫无征兆地又砸落在地上,他又被撞吐了。

  吐得撕心裂肺,却只有微黄的一点点液体。

  “没了...没了...也好。”

  他说出的话只有他自己能听懂,因为他只是嗯嗯嗯了几下,连完整的词都吐不出来。

  他在地板上趴着睡,睡着睡着就觉得冷的要命,他想侧个身把自己习惯性地缩起来,可是腿脚没力气,他想像那次一样通过让自己疼来发力,却发现自己连自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  他在地板上躺着哭了半个多小时,不是因为哭够了不再哭了,而是他烧的厉害,哭一声感觉脑膜就在震动,震的他又想吐,可他没的吐了,胃里都吐干净了,前边干呕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内脏已经被他吐在地板上了。

  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,隐约中有人来了,终于有人来了,那个人说了很多,边说边抱起他,怀抱和他想的一样暖和,只是迟到了。

  他无力地去揪,手上没有力气,口齿却因为不开口久了而休养到清晰了些。

  “才来,才来啊。”他抓着那个人说。

  “对不起,小风,我迟到了,是我没用,没能早点来找你.....”

  他发现耳朵并不好使,那人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清,就是嗡嗡嗡,啊,应该是金祁吧,他想,该是金祁。

  除了金祁,现在没人这样对他了。

  他感觉金祁抱着他下楼了,因为金祁抱着他的身子走路时往后靠了,然后金祁出了门,因为他闻到了空气里的清香,泥土是芬芳的,后来金祁又带他上了车,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,金祁跟我的爱好一样啊,他想,可后来他不高兴了。

  因为金祁带他进了医院。

  消毒水和药水的混合味要他头疼不已,他咬牙忍着,因为金祁抱着他来很不容易,可当他感觉屁股上和手背上都扎了一针后就忍不住了,他觉得他没必要再受这些苦,他是一个随地找一个坑就能把自己埋了的人。

  金祁把他拉在怀里,他躺在那腔激烈跳动的心脏上输着吊瓶,他其实不想听,金祁的心昭然若揭,他又想听,鲜活的心脏很招人羡慕。

  突然就觉得自己变得矫情了,或许是今天的液体太凉,所以进到血管里的时候会被激的手背疼,但是意识也清醒了很多。

  “讲个故事吧。”他说。

  “什么?”金祁好像不太理解。

  “给我讲个故事,幸福的那种。”

  金祁沉默了,莫如风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,讲故事,不会吗?

  “小风,我们...走地图吧。”

  莫如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,却又觉得只是错觉,走地图,不过是故人玩过的旧游戏,哪里值得他哭。

  “好。”

  “我来画。”

  他听得不太清,但认真听仔细想,还是清楚地知道对方在说什么。

  “嗯,跟以前一样。”

  金祁却又像定住了,迟迟不动口,莫如风闭着眼睛打趣,“怎么,移居后,就忘记...中国地图的形状了吗?”

  他明显地感觉到金祁僵硬了一下,觉得自己多舌说了错话,就不再胡闹,等了将近半分钟,快要等得入睡了,金祁才缓缓开口。

  “要从哪里走?”声音好像沉了些。

  “就,就从云南走吧,大理的风月,我....惦记了很久。”

 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垂落了,只是睁不开眼。

  “....好,哪个方向,走几步?”

  莫如风不记得地图一分,他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,还是决定随便说。

  “正北方,一步。”

  “...嗯,是大熊猫的故乡。”

  “啊,是四川啊,这个我记得,四川的火锅,好像比大理的风月好吃些。”

  “嗯,好吃,你在网上学做过担担面,然后差点,把厨房炸了。”

  莫如风低低笑起来,却因为躺着而被呛到,金祁一边顺着他的背,一边轻轻往下揪着他的耳垂,莫如风想起一个人来,那人说,揪耳垂是民间治呛的著名土方,果然著名,连海归都知道了。

  “我好了,没事,继续走吧,”他说,“别给大熊猫,占地方了,就走正西方吧,还是一步。”

  “我们....到直辖市了,重庆,你还是想吃火锅吗?”

  莫如风总觉得金祁每句话说得很慢很艰难,他想应该是金祁累了,抱着自己跑那么久。

  他想逗逗金祁,笑了笑,“不,不吃火锅了,我想学重庆话。”

  金祁似乎是为难了,也是,叫一个在美国和稀泥的人说重庆话,跟叫他作一首诗有什么区别,可他就是故意为难。

  “不会了吧,我教你,我只学过这一句,还是在...在别人身上试过的。”

  金祁咽了咽嗓,问,什么?

  “龟儿子给老子爬!!”

  莫如风说完自己就笑了,本来是一句很有气势的话,但是他现在有气无力,说出来跟小三找原配吵架似的,他越想越觉得好玩。

  金祁应该也笑了,他的目的达到了,但是金祁好像笑的不是很开心,又像笑又像哭,莫如风想,这傻子该是没听懂什么意思。

  “走吧,继续,这次走大点,东南方,两步。”

  “....是广东。”

  “啊,我记得广东在鸡心那里啊,不对吧。”

  “小风,那是...”金祁又卡住了,莫如风不懂金祁为何说的那么艰难。

  “....那是山东啊。”

  莫如风咽了一口气,“啊,记错了啊,哈哈,”他少见的不好意思,好歹上学十几年,却连地图也记不清。

  “嗯,那个,记忆里退化了,这是病状,不是我的原因啊。”

  金祁抱着他的胳膊缩紧,他小心挣了一下,金祁才松开些,但还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,算了,莫如风想,人家给我当肉垫,我还计较个什么,他也不闹了,安安稳稳躺着。

  “我知道。”金祁却说,“我知道你记得住,你记得很好。”

  莫如风感觉自己智力退化了,居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“啊,那山东就山东吧,直接跳过去,不去广东了,我要去山东吃大葱。”

  金祁好像在收拾情绪,莫如风总觉得他消化了很久才跟自己说话,金祁停了几秒才轻声问,“要加个饼吗?”

  “要,但不吃咸味的了,要甜的,中国可丽饼,我要在山东大饼里,加上...加上烟台大樱桃,加上...烟台红富士,再铺上奶油,然后卷起来,卷成,甜筒状,还要配上,一瓶青岛瓶酒,我成年了。”

  金祁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,他把下巴蹭在莫如风头发上,莫如风感受到头皮上不均匀分布的热气,觉得金祁呼吸应该不太顺畅。

  他刚想让金祁也躺下来调整一下睡姿,却听到金祁无奈地笑了一声。

  “小风,你一直都只记得中国的食物分布。”

  莫如风又有些得意了,“那是,我当初,研究了很久的。”

  “为什么会记食物?”

  莫如风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记住食物分布,他在混乱的大脑里搜寻了许久,终于记起来丁点眉目,可细究起来却是不行,记不清,也说不清。

  “好像....身边有个人,他小时候出去玩,吃了当地的特产,因为过敏,差点就没命了.....”

  金祁嘴角抖动,“所以,记这些,是为了他吗?”

  “嗯,我想带他去周游全国,想和他尝遍天下美食,我陪着他,就,就不会让他,过敏了。”

  金祁的声音有些小,他越发听不清了,只能慢慢靠近他一些,然后他发现金祁的肩膀在抖动。

  “我,我不扔下你,金祁,你别难受,那个人....他后来不去了,所以,我带你去。”

  那个人,记忆模糊的那个人,想不起他的五官,却随着金祁的难过忽然记起了他的声音。

  “小风,我们还是从大理走,那里是风月开始的地方,你想看大理的花吗?”

  “小风,我们往正北方走一步,就到了大熊猫的故乡,四川,你嗜辣,一定觉得四川的火锅会比大理的风月好吃些。”

  “我的小风,这一坨黑乎乎的东西,难道就是担担面吗?”

  “小风,再往正西方走一步,就到直辖市重庆了,我猜你已经不想吃火锅了,那就学学重庆话吧。”

  “小风,再往东南方走两步就到了广东,不是山东奥。”

  “不,不是,山东不是只有大葱!它还有饼!”

  “你可以夹甜的东西,烟台的大樱桃和红富士很甜的,是青岛啤酒也在这里,但是你不能喝,你未成年。”

  那个人的样子记不起来了,他怎么想都记不起来,是谁在关了灯的夜晚望着窗外的星空给他徒手画地图,是谁在夜半的被子里和他不知疲倦的喋喋不休。

  他感到困惑,却潜意识觉得,不要想起来比较好。

  怎么会这样哪?

  “再,再走一步吧。”他说。

  “....好。”

  “嗯,走西北方向,两步吧。”

  “...小风。”

  “到哪里了?”

  有一颗滚烫的泪打在他的手背上,莫如风感觉血管都被砸裂开了。

  印象里的那个幻影向他伸出手来,“小风,从山东再往西北方向走两步,我们,就回家了。”

  “到哪里了?”他发现自己的眼前也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水花。

  他在询问,金祁在更咽。

  “小风,我们....”

  他的眼泪滑下来。

  “我们,回家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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