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、细腰1_美人惊唐(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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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、细腰1

  如今的宋惊唐,虽仍是那副少年模样,可到底不是前世那个只能隐忍蛰伏的羸弱世子。他比前世更早的筹谋布置,甚至只需一个契机,随时可脱离上都这座牢笼。

  而迟迟无所动作,不过是因一人,才略有犹疑。

  他不想让那人,再重蹈前世覆辙,也不会让她,再为旁人动心……

  只是,当一个人曾踏过尸山血海,登上过至尊之巅,是很难再做到忍气吞声,隐忍不发的。

  开过刃的刀,再藏得深,也掩不住锋芒。

  没了长弓的压制,姚响肥胖的身躯终于笨拙地爬起来,怒不可遏,上回安知虞敲了他一笔还没算账,这回竟还敢对他动起手来?

  胆敢让他这么跌面儿,真当他国舅府怕了她雍宁王府不是?

  姚响一脸横肉,发起怒来,更显得凶神恶煞,“看来郡主这是铁了心,要和我姚家作对了,行,那动起手来,就看陛下姑姑是心疼我,还是偏袒你了……”

  话里这意思,显然是有些不管不顾了,若是手下没个轻重,伤着了谁,看女帝是心疼他这个亲侄子,还是偏袒她这个外人。

  眼可若真要动手,目前形势,怎么看都是姚响占优势,周围都是平时跟在他身边的人,而安知虞身后,就一个顾横云,和众人眼中的清瘦少年宋惊唐。

  瞧着两方架势,几乎都觉着,今日这跋扈的小郡主,怕是要被收拾一顿了。

  宋惊唐捏着袖中薄刃,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,若趁此时机,离开上都……

  “怎么回事儿?干嘛呢都?”一道声音,打破这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。

  顾山亭和宋临本在另一处场地击鞠,老远就见这围着一群人,又听是郡主与姚国舅家的嫡子起了冲突,放不下心,硬要拉着宋临过来瞧瞧。

  两人近前来,旁的人自觉散开,让出道路。

  见着来人,姚响才有所收敛。

  宋临好歹是皇子,虽无母族势力扶持,但总归是帝王血脉。姚响即便想动手,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,况且还有顾山亭,传闻国子监中武学天赋最高的人在,他势必是要帮护安知虞的。

  只是未曾有人留意

  到,宋惊唐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。

  姚姝这才下马,见礼问安,然后笑吟吟对宋临说道,“一个没眼色的小丫头弄丢了我们的马球,本该去捡回来,不过郡主与世子拦着不让……”

  听她颠倒黑白,安知虞拧眉打断,“你们自己将球击入那院子,怎就成别人弄丢了你们的马球?”

  姚姝淡淡一笑,“她既与我们击鞠,拦不住球自然是她的失误。不然,就请四殿下来评评理可好?”

  “……”宋临不喜瑞春郡主,是众所周知的事情。

  安知虞不想去听宋临评理,当前形势,姚家还未曾站队三皇子,宋临自然是卯足了劲儿要与姚氏交好。直到后来,姚氏支持三皇子宋祁后,宋临才将目光转到雍宁王府,才开始对安知虞和颜悦色起来。

  而宋骄娇作为三皇子宋祁的胞妹,这也是她一直不愿和姚氏兄妹起冲突的原因。

  宋临并未依姚姝所言来评理,在这几人间,本就没个什么是非曲直。从方才过来时,他目光就时不时落在安知虞身上。

  老实说,若非这位郡主过于跋扈骄纵,又凡俗无脑,单凭样貌,可谓是完全照他喜好捏出来似的,眉眼风情,菱唇含珠,一颦一笑皆是动人。

  唯独那脾性惹人厌。

  只是,往常安知虞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往他跟前凑,而这月余来,却罕见的,对他有些视若无睹,莫名的却让人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。

  宋临看向安知虞,而后者正与宋惊唐低声说着什么,从始至终,眼神都未曾落在他身上过。

  微敛眸色,宋临看向那少年,“燕世子近来可好?自打你出宫后,我们兄弟间便甚少再聚,前些日子听说,世子又病了一场,如今可有好些了?”

  闻言,安知虞才抬眼瞧去,面上神情略有古怪,甚至隐有几分嗤笑般。

  其实她是真的想笑,不过眼下场面不合适。

  宋临这番‘关怀’的话语,影射的内容不少。当年宋惊唐被赶出宫,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,据说是因伤了五公主宋风荷之故,才被赶出宫,送到雍宁王府暂住。

  又提他身子骨不好,体弱多病,要深究起来,免不了有雍宁王府照顾不周的

  意思。

  况且,宋临对这位堂弟,可不是会主动关怀的关系。

  其实,安知虞近来一直有些不解,总觉得皇宫众人,对燕王父子有着说不明的敌意。可即便是上一世,在那少年率兵逼宫前,燕王一直老实本分,守在苦寒边境,在任何人看来,都觉着燕王父子不可能对皇位有觊觎之心。

  甚至,安知虞至今都觉着,燕王父子怕是被逼反的。

  在她思绪游离之际,宋惊唐已垂眼答道,“劳殿下关怀,惊唐无碍。”

  不卑不亢,不冷不淡。

  顾山亭对宋惊唐倒是真挚热忱许多,近前一步,拍了拍少年的肩,“许久未见,你小子倒是快与我一样高了,看来雍宁王府伙食不差啊。”

  说罢,顺手曲指朝安知虞头顶一敲,“怎么回事儿,你俩同岁,你倒是矮上一大截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安知虞左右瞧了瞧他俩的高度,有些无语凝噎。

  姑娘家为何要去比这个?儿郎们个子本就蹿得快些。

  面对顾山亭,宋惊唐眼底才略浮现出几分和善的笑意,不同于对宋临的敷衍。

  姚响可没闲情听几人客套,既然有宋临与顾山亭在,他没法找安知虞和宋惊唐的麻烦,那么……他又将目光落回那瑟缩在元怀瑾身后的小丫头身上。

  “喂,赶紧去把马球捡回来!不然就把你丢进去喂狗。”

  语气凶恶,吓得小姑娘一抖。元怀瑾正要鼓起勇气,挺身而出,打算向四皇子陈情求个恩典。

  安知虞却先开口了,“方才穆大娘子不是说要比一场么?不如就比击鞠,谁输了,谁去那院子捡球。”

  穆韫月失笑出声,“你要与我比击鞠?”

  这话问得很是狂妄,不过穆韫月在击鞠这方面,的确有狂妄的资本。她素来爱打马球,更与众多闺秀不同的是,她非常精于骑术,对比那些只能驴鞠的闺秀们,她甚至能与儿郎家一较高下。

  但往常,也没听闻这小郡主打马球有多厉害,想必也就那样,不足为惧。

  于击鞠上,安知虞的确并不擅长精通,但她敢提出赌约,自然是有赢的把握,击鞠场上双方各五人,她自己球技不行,但是可以找行的队友呀。

  例如顾山

  亭和顾横云。

  可安知虞刚对顾山亭开口,便被穆韫月打断,“谁都知晓顾郎擅武,历来击鞠赛上也回回夺得魁首,若他上场,那还有什么好比的?”

  说着指向元怀瑾和身后那小姑娘,“既然郡主是为他们二人出头,那不如让他们二人跟你一队。”

  而这两人,一看就知道不擅击鞠。

  至于穆韫月那方,挑了几位击鞠好手,甚至还请了宋临参与,宋临的球技,并不比顾山亭差多少。

  却要安知虞带元怀瑾和那个马都跨不上去的小姑娘。

  顾横云不服气,“行啊,若带他俩,那我与郡主一队,带不过,姚大郎君是不是也该上场呢?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捡球吗?”

  怎么着也要给她们找个拖后腿的才是,就姚响这笨重体型,马驮着都吃力。

  但两队实力差距明显,安知虞的那点功夫,顾山亭是知晓的,这边说来也就顾横云一个主力,输的几率太大了。

  “那这边还差一人,还是我来……”

  不等顾山亭说完,姚姝就笑道,“顾郎击鞠场上罕见敌手,你若上场那必胜无疑,还有何可比的?”

  顾山亭:“可四殿下击鞠与我不相上下,他都可……”

  “我来。”

  依然是一句话没说完,又被打断,不过这回不是姚姝,是宋惊唐。少年从顾山亭手中拿走球杖,站到安知虞身侧,坦然迎上宋临的目光。

  “好,就这么定了。”姚响倒是反应快,一锤定音。他倒想瞧瞧,这燕世子不是体弱多病么?一会儿看他怎么完虐这病怏怏的药罐子。

  安知虞看了看身侧少年,并未拒绝。她其实不清楚宋惊唐究竟会不会击鞠,但是,按照他的性格,若无把握的事,应当不会强出头吧。

  击鞠在国朝很是盛行,贵族们常以此为乐,一听这要比一场,顿时引来众人驻足围观。

  不过大伙一听双方阵容,基本上就一个想法,这两队一强一弱,实力太不均衡。

  穆韫月这边,除却一个姚响,因太过肥胖稍显笨重,其余几人皆是击鞠好手,犹如五虎上将。

  而安知虞这队,也就顾横云略有名气,燕世子几乎没怎么在击鞠场上见过,另外俩人一看

  就不擅此道,那小姑娘甚至不会骑马,骑的驴,完全一队老弱病残。

  场外还有人开了赌局,押注时,清一色都押穆韫月赢。唯独宋骄娇一人,下了重金,押安知虞这队胜。

  背后大家无不笑言:这六公主,真是人傻钱多。

  其实,宋骄娇也没指望安知虞能赢,但总得给好友撑撑场面不是。

  锣鼓敲响,击鞠开始,短短半场不到,众人就晓得自己错得多离谱。

  穆韫月与宋临这方,人人看好的五虎上将,却不敌燕世子一人一马。再有顾横云助力,安知虞就专注干扰穆韫月的视线,至于元怀瑾和那小姑娘,跟着在场上跑一跑就是。

  青海骢扬蹄跃出包围圈,少年手中球杖一挥,那木编的镂空马球抛跃过半场,砰地被击入凤眼中。

  场外在经过一阵沉默后,随着一次次进球,爆发出欢呼阵阵。

  看台上原本蔫蔫的各家闺秀们,顿时也来了精神。串串娇笑声,随着少女们荡漾的心神蔓延开。

  “今日才知,燕世子竟有如此英姿飒爽的一面,往日总以为燕世子就是清瘦羸弱的病秧子呢……”

  “都说那艳阳春的魁首玉京郎,是上都第一美男子,虽未曾见过,可我觉着,这世间怕是再难找到,模样比燕世子更俊俏的儿郎了。”

  “那岂不是燕世子要将那玉京郎的名头抢了去?”

  “燕世子再不受圣宠,可毕竟是皇亲国戚,那艳阳春的男倌,如何比得?”

  门阀贵族的嫡女们眼高于顶,看不上燕王质子,可有这般出身的,也就那么几位而已。一些普通的官吏之女,心底多半还是仰慕的,即便是式微的世子,可到底是皇亲国戚呢。

  前半程,穆韫月还有些看低对手,可半场过,她们却一球未进,后半程即使全力以赴,却仍似被那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
  他的骑术之精湛,那马球就未曾离开过球杖掌控的范围,只要一杖挥出,便杖无虚发。

  顾山亭站在场边,微微凝神,心下诧异不掩,场上的少年不过十五岁,竟有这样强的爆发力。

  这一场击鞠,的确如许多人所料,结束得很快,只不过,被寄予厚望的‘五虎上将’

  队,输的很惨。

  下场时,一个个脸色黑得出奇。

  唯独宋临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,好似对输赢毫不在意,“竟不知世子这般厉害,往日倒是小瞧了。”

  说着又打趣顾山亭一句,“看来山亭兄这击鞠魁首之位,许是不保了。”

  顾山亭倒不在乎这些,不过看得有些技痒,嚷嚷着要和宋惊唐打一场。

  宋临垂下眼,掩去眸底冷意,他以为儿时那个备受皇爷爷喜欢的少年,已经泯然于众生间,却不料,今日又让人惊讶了一回。

  安知虞没管他们几人在说什么,此刻心情甚佳,抓着姚响和穆韫月问,“这球,是你去捡呢?还是她去呀?”

  气得那俩人火冒三丈,最后还是元怀瑾来打圆场,两边劝阻,其实一个马球而已,捡不捡本就无所谓,不过是有人借机生事罢了。

  安知虞也不是非要逼着姚响或穆韫月去捡球,反正这回也让他们丢脸丢得够够的了。

  在顾山亭要拉着宋惊唐再来一场时,安知虞一球杖敲在顾山亭手臂上,也没怎么用力,不过是虚张声势,“马上就是申时了,燕世子要同我一道回府,可没功夫陪你击鞠。”

  她觉着,宋惊唐今日是为帮她解围,才有此惊人之举,算是帮她挣足了面子,所以也不好留人在这儿被缠问。

  顾山亭挥开她的球杖,“你要回便自己回去,你管人家呢?”

  安知虞微微一笑,挡在俩人之间,“世子弟弟如今住在雍宁王府,阿虞不才,又恰好长他数月,所谓长姐为尊,他自然是听我的。”

  末了,还要回头问一句,“世子弟弟,你说呢?”

  这一幕就很离谱,毕竟往日里,这纨绔小郡主可没少欺负燕世子,什么时候开始,就一口一个弟弟,竟这般亲切了?

  可出乎意料的,还是宋惊唐竟还回了句,“郡主姐姐所言甚是。”

  少年语气很淡,听不出喜怒,可不知为何,也有人莫名听出一点儿无奈或是纵容的意味来。

  顾山亭僵住,只觉听得浑身不适,当下就有些不悦,安知虞这厮,让她喊一声哥哥费劲得跟什么似的,这会儿跟一个外人,倒是姐姐弟弟

  喊得热络。

  待安知虞带着宋惊唐走后,顾山亭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妹子,小声问道,“她最近怎么有些反常?”

  顾横云前些时间也有过这种感觉,但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,“反常?没有吧,阿虞不一直都这样吗。”

  安知虞拽着少年的手腕,一路疾走,生怕顾山亭那个粘人精不依不饶的跟上来。

  北唐虽说风化开明,但终归男女有别,也没有到能随意拉拉扯扯的地步,一路倒是引起不少人颇含深意的打量。

  少年垂眼看了看手腕处,也未出声提醒,直到出了国子监,到马车旁,安知虞才他松开。

  “上车。”

  随她松手,心下却有些空落,习惯了孤独的人,但凡触碰到一点儿善意的温暖,就易飞蛾扑火般的靠近,前世便是如此,可惜……若安知虞是骄阳,那他许是夸父,而宋临是后裔。

  他逐日而亡,而她的眼中,却只有射日的后羿。

  登上马车,少年缓缓抬眼,“郡主近来,倒与往常有所不同。”

  安知虞知道他肯定有此一问,毕竟自从她再次醒来后,行为处事,的确与以往相差甚大。一时半会儿大家可能不觉,可时日久了,多少能感受出来。

  昔日只会无理取闹的纨绔小郡主,如今也讲理了,也肯钻研学问了,甚至不以捉弄欺凌人为乐了。

  忽然变了个人似的。

  “是么?”安知虞眨了眨眼,略微斟酌后,煞有其事的郑重道,“前些日子,有神明入我梦中,说是我命里有一劫难,于性命攸关,若要渡此命劫,即刻起就要勤勉上进,与人为善,不可再由着性子胡来。”

  宋惊唐闻言,似笑非笑睇她一眼,轻笑勾唇,“原来郡主信这个?”

  “信……”安知虞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,总觉得被他那眼神一盯,心头便有些发慌,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,“自然是信的,我等凡夫俗子,对神明应心存敬畏。”

  神情瞧着也相当诚恳。

  少年只淡笑不语。

 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后,安知虞想了想,将话头一转:“世子今日,倒也与往常不同。”

  她可不记得,在前世宋惊唐有这般沉不住气,显露锋芒的时刻。

  本就身份特殊的人,往常刻意低调行事,降低存在,费尽心思,才换得几分安宁,但也仍时不时遭受无端刁难,回想起这少年前世里的艰难,安知虞又是叹口气,她以前对他还真不怎么好。

  那时未曾过多注意到他,如今却愈发觉着,这少年身上藏着许多谜,她倒是很好奇,这些年宋惊唐在这样的危境里,究竟是如何筹谋布置的,才能在离京三载后,一朝杀来,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攻入重兵把守的京都。在前世,朝中必然有人跟他里应外合。

  可这些时日,安知虞明明暗中留意了,但并未看出任何异样来,他好似出了国子监,就待在静斋。

  她怕这人明面上是在静斋,实际偷溜出府,也常以请教为由,时时长留静斋中,仍旧未见任何端倪。

  很是令人费解。

  “上回见过世子有身不错的轻功,也知世子箭术精湛,今日更是令人大开眼界了。”

  哪还有半分以为清瘦病弱的样子?蓦地,脑海又浮现起,那回在静斋不慎看到的一幕,少年正在浸药浴,肩宽而阔,胸膛结实,完全不似十五岁少年应有的清瘦单薄,那是自幼习武才有的体魄。

  偏身他个子高,宽敞衣袍一罩,瞧着甚是显清瘦。

  安知虞似逼问般,朝少年的方向靠近。

  郡主的尊驾,与寻常的马车相比,自然更舒适宽敞,可再宽敞,也仅仅是空间有限的车厢,女孩儿只要稍稍朝旁侧凑近几分,便能嗅到一股冷冷沉水香。

  “只是不知,为何宫里来的太医,会说世子弟弟体弱……”多病呢……

  一句话未说完,车轱辘碾过石子,马车顿时一阵颠簸,安知虞稍有不慎,便失了重心,朝前栽去。

  堂而皇之的,扑进少年怀中。

  安知虞僵住。

  为避免她摔着,宋惊唐甚至伸臂拦住人细腰。

  刚及笈的姑娘,已有婀娜娉婷的身段,细腰盈盈不堪一握,扑过来时,一股温软的风,娇柔入怀。

  胸腔砰地一声,仿佛,连周遭空气都为之一震。

  若非安知虞也因此略显慌乱,或许便能察觉到,少年剧烈的心跳声。

  可他极快的稳住心神,揽在她腰间的手未移开,反而收紧几

  分,清润的嗓音响在安知虞耳畔,“郡主姐姐,仔细摔着。”

  温热气息拂过,轻轻的痒意,让安知虞不由得缩了下肩,回过神,忙伸手推开他,从新坐稳。

  又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心慌,怕对上他的眼神,索性将脸转向一旁。

  几分不自在化为怒火,责问驾车的侍卫,“怎么驾的车?活腻歪了?”

  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骄纵样子,好像只有凶起来,才能掩饰方才的些许尴尬。先前对少年的疑惑,也被抛掷脑后。

  安知虞以前从不曾觉得马车狭窄,这会儿也不知为何,俩人坐在车厢,便显得有些局促,又闷又不透气似的。心里想着,回去就让长吏给她换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。

  一路安静无声,安知虞更加不自在了。

  轻咳一声,开始没话找话,“明日洛河举行春日宴,世子若是无事,不妨同去?”

  这话也就随口问问,一来缓解尴尬,二来,她觉着宋惊唐应该不会想去凑这个热闹。

  结果少年不假思索,便点头,“既然郡主姐姐相邀,怎能不去。”

  不料他答应得这般干脆,安知虞愣了下,这人怎么不按牌理出牌?

  春日迟迟,卉木萋萋,远山黛翠。

  莺时槐序,洛河沿岸的隐花亭,四周由侍卫设了屏障,每年的春日宴由城中一些王公贵族们操办,几乎满上都的青年才俊,高门子弟皆有受邀。

  或是打马击鞠,或是吟诗作画,春日宴上,以才情相交,常有籍藉无名者,因此声名大噪。

  而这春日宴,除了游玩尽兴,还可才子佳人相看,促成几段良缘。

  雍宁王府两架马车几乎是同时抵达,安知虞带着宋惊唐来,安明若与安和乔自然也不甘落后。

  不过她们素来和安知虞玩不到一块儿去,各走各的也不足为奇。

  刚一抵达,宋惊唐便被顾山亭拉走,昨日国子监一睹他击鞠场上的风采后,便心心念念要跟宋惊唐打一场马球。

  还非要安知虞顾横云去看他们击鞠,美名其曰替哥哥鼓劲。

  安知虞和顾横云不约而同翻个白眼,虽然嫌弃,但到底还是给顾山亭这个面子,邀着宋骄娇,三人一道慢悠悠走在后

  头。

  其实大多来的都是国子监中的同窗,大伙儿不穿那身玄青与雪青,各自锦衣华服,一时花团锦簇,乱花迷人眼。

  一边走着,顾横云时不时转头打量了安知虞几眼,摸着下巴,疑惑道:“我怎么觉着,你今日比往常顺眼了些……”

  安知虞:“?”

  往常看她不顺眼吗?

  顾横云身后的婢女罗浮春急忙圆场,“郡主,我家四娘子言下之意是说,郡主今日梳的惊鹄髻,极衬这远山眉,更如姣花照水,姝色喜人。”

  “对,差不多这意思,反正就是今日比以往看着,漂亮顺眼许多。”顾横云点头,相当满意竹叶青这番解释。

  安知虞嘴角一抽,顿时有点儿悟到了舅舅素日里,对顾横云的恨铁不成钢,带着侍读丫头去书院,结果主子还没婢女学问好,也难怪前世众人总是瞧不起她们三人了。

  学问差,真可怕。

  顾横云直性子,说话不懂拐弯抹角,时常因言语得罪人,总被人说口出狂言。但其实,就是缺心眼的直脾气,凡事实话实说。她若说好,那一定是心里真的觉着好,而非哄人开心。

  若觉着不好的,也从不给人留颜面。

  “我早就说,你不戴满头珠钗绢花,不涂脂抹粉,会好看许多。”顾横云喜简装,或常着男装,反倒不爱女儿家那些胭脂水粉,珠钗环佩。

  如今女子穿男装倒也常见,北唐朝国力强盛,自盛世以来,万国来拜,风气也是史无前例的开明。又经女帝当政,与前朝相比,国朝女子的地位已是相当之高。

  贵族女子偏爱衣着鲜亮之色,也可着胡服,或着男装,不必戴帷帽回避外男。若婚嫁后,女子不满夫家亦可和离,寡妇可再行另嫁。女子亦可读书,也有个别才能出众者,为官为将,世人待女子不再似前朝那般苛刻。

  但到底还存着千百年传下来的旧俗,虽女子地位有所提升,但也有不少顽固派,认为女子就该待在深闺后宅,依附于男子而过活。

  顾横云这话,难得让宋骄娇也赞同,亦觉着,今日安知虞比以往更为好看许多,明眸皓齿,红衣乌发,虽无金玉珠钗作配,但更显清丽绝伦。

  宋骄娇思忖,“

  倒也不是珠钗簪花不好看,定是以往给你梳头的丫鬟不用心,只堆满头金钗,富丽是显了,但却过于繁杂。”

  身为公主,她自然不会简素,不过宫里女官给她装扮自然万分用心,华美瑰丽但绝不显俗艳。

  安知虞一时无话,知道二人所说都对,以往给她梳妆的一向是银杏……唉,往事不堪回想,怕是会被自己以前那俗气的审美气到。

  她倒是一心记着顾山亭起先说的,“不是说请了艳阳春十二宫伶人麽?何时才能见得?”

  顾横云也不太知晓,猜测道,“应是等晚些时候,画舫开来,入舫中才能得见吧。”

  不同于安知虞的好奇浓重,宋骄娇对什么伶人倒是兴致阑珊,只四处盼顾,寻孟意远的身影。

  见她一路心不在焉,安知虞衡量许久,还是不忍想提醒她,支肘碰了碰宋骄娇,“公主,那孟五郎不过寒门出身,虽有些才学傍身,但京都比他盛名的青年才俊多不胜数,你为何偏偏对他如此挂心?”

  宋骄娇四处没见着相见的人,眼底浮现一层失落,闻言,又恍惚陷入沉思。

  “我也不晓得……只记得前年上元夜,我带着巨胜奴,偷瞒着陛下,悄悄躲在三皇兄的马车里,溜出宫中。朱雀街可热闹了,有变戏法的,有踩高跷的,还有许多猜不完的灯谜……”

  “我瞧中一盏花灯,可是猜不出字谜,那老板是个老书生,加钱都不卖,可气人了……后来,他恰巧撞见,一下就猜出了谜底,还将花灯送给了我,好像就是那时起,便觉着这人,与旁人都不同……”

  顾横云听得入迷,“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场际遇,跟话本似的,往常怎么没听你提过?”

  宋骄娇娇嗔瞪她一眼,“平白无故的,干嘛要告诉你。”

  “哎呀公主,你再说说嘛,后来呢,后来怎么样了?”

  眼瞧着在顾横云的追问下,宋骄娇又陷入回忆,安知虞在心底叹口气。将一个人藏在心底的感受,她是懂得的。

  就好似前世她对宋临,不知从何说起,好像就是因为某次随阿耶入宫赴宴,她在宫里闯了祸,被阿耶责骂几句,便赌气躲到一旁偷哭。

  那个温润和善的四皇子,给她

  递了方帕子,他就站在灯火下,微微一笑,比月色更皎洁。

  也就这一眼,好似着了魔。

  从此,她满心满眼,就只有那个站在灯火月色下,冲她微微一笑的少年皇子。

  正是少女怀春时,或许是有些朦朦胧胧的喜欢,可也说不上有多深情偏爱,只是后来宋临刻意躲她避她,反倒激起安知虞的好胜心和倔强,才逐渐化为执念。

  历经前世惨痛后,如今她倒是想明白了,世间儿郎数不尽,何苦执着这一个。

  至于宋骄娇与孟意远,她虽知道孟意远不待见这位公主,绝对部分缘故,是宋骄娇自身有诸多毛病,刚好触犯了孟意远的底线。

  不过,认真说来,安知虞对孟意远是没多大好感,但若宋骄娇真心喜欢,她也想要帮一把。

  正琢磨着,却忽然听闻宋骄娇冷声问道,“那人是谁?”

  安知虞闻言抬眸,随之瞧去,还未看清,顾横云就已率先开口,“那个呀,秦家三娘子啊,你不是认得的吗?”

  国子学的宋风荷与秦霜色,太学院的安明若和孟青昭,四人并称北唐四才女。

  宋骄娇或许并非是没认出人来,不过见到那一幕,是有些咬牙切齿气糊涂了。

  洛河分流入隐花亭,曲水桥畔,孟意远与秦霜色应众人之邀,同为一幅画提诗,一人写半阕。

  画是中书令之子季寒迟所作,年少便已负盛名的青年画师。

  书案前,孟意远提笔而书,旁侧秦霜色偏头以观,才子佳人,相得益彰,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声好生般配。

  孟意远才华横溢,秀出班行,自有一股文人清气,若身旁站一个明丽娇媚的女子,便很容易被衬得俗艳。

  而秦霜色,是人如其名,冰霜美人,雏凤清声。不同于众人明艳锦衣,俩人皆是一袭白衣素裳,更添出尘脱俗之姿。

  安知虞悄悄瞥了眼宋骄娇,素日骄纵跋扈的六公主,这会儿抿唇不语,捏着团扇的手,指节用力到泛白,眼眶微微泛着红,不知是急是气。

  但这模样,显然是忍耐到极点了。

  果不其然,不等安知虞想到什么说辞安抚她一下,宋骄娇已看不下去,转身要朝那边去,被安知虞眼疾手快的拦下

  。

  “公主留步。”

  她用了十成的力,拽住宋骄娇臂弯,顾横云见此,也跨前一步拦在跟前。

  显然宋骄娇此去,不是什么好事儿,必然是要找那两人麻烦的,这春日宴上,王公贵族子弟都在,若闹出些什么笑话来,更是雪上加霜。

  “阿虞知公主此刻心情,不过公主就算过去了,又能如何呢?责罚他们出口恶气?可无缘无故的,有何理由责罚他们呢?”

  她直言不讳的指出,“公主若这样做,只会让孟五郎君愈发厌恶远离。”

  宋骄娇皱眉,心中一攥着一团郁气,“本公主赏了他那么多东西,金银珠宝他不喜欢,那就送书画诗帖,可他还是不要,那你说,本公主做得还不够多吗?”

  安知虞叹口气,但你也总逼迫人家做些不愿意做的事,多数是以高人一等的姿态,或是威胁,或是压迫。

  当然,这话她不好明说,只能道,“孟五郎君有文人傲骨,公主送的赏的,自然是金贵的,可这样,对那些自持清高的文人才子来说,便显轻慢,心中自然不喜。”

  宋骄娇愣了愣,愤愤咬唇,“可……可我又不会那些诗词歌赋,又没法与他吟诗作对……”

  安知虞继续循循善诱,“既然公主心悦孟五郎君,可曾想过,为他去学着背几篇诗文,多记些辞赋?公主若能一改往日……”一句蛮横无理到了嘴边,又被她堪堪咬断。

  “一改往日脾性,令人眼前一亮,或许孟五郎君就对公主另眼相待了。”

  顾横云听得连连附和,“对对对,阿虞言之有理,若换作是我,有人老做些我不喜欢的事,我也对那人欢喜不起来,可若那人肯为我改变,我会生出几分好奇来。”

  宋骄娇却有些为难,“可是,要如何眼瞧一亮?这诗词歌赋,也不是一蹴而就的……”

  “公主为何只想着诗词歌赋呢?那秦家娘子擅诗文,公主也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,何必以己之短去作比较。”

  安知虞瞧了瞧四周,计上心来,轻轻一拉宋骄娇手腕,“公主随我来。”

  洛河两侧,春意浓重,绿茵草地上,儿郎们打马击鞠,时不时有欢呼声起。隐花亭四周,各府娘子们

  扑蝶嬉闹,鸟啼花影里,风光流转。

  赤霞渐高,河面驶来一艘飞燕官船,檐下风铃清响。

  水面春烟,波静如横练,忽有丝竹笙簧起,引众人驻步而观。

  甲板上,垂有茜色轻纱柔幔,于春风中袅娜拂动,而轻纱中若隐若现的,是一袭雪白羽裳,折一枝桃花为剑,翩翩而舞。

  回裾转袖若飞雪,左鋋右鋋生旋风。

  那厢沉浸在赏画作诗的人群中,忽然有人一指湖面,“欸,快瞧,船上有人起舞,可真好看……”

  随人提醒,但听闻这话,众人免不了好奇睇一眼去。

  茜红映雪白,桃夭漫天飞舞,轻纱柔幔间若隐若现,瞧不真切,更让人心中止不住的好奇,翘首以盼。

  巨胜奴领着桃酥、罗浮春几个,在官船二楼窗口,一把一把的桃花瓣撒下去,瞧着岸边人头攒动,纷纷围拢过来,心下欣喜,撒得更欢了。

  “郡主可真聪慧,你瞧,那孟五郎君一直朝这边看呢……”

  “何止呢,大半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。”

  甲板上折花起舞的,自然是宋骄娇,她虽不精诗词歌赋,但擅舞剑,不过今日此景,舞剑略显粗鲁,遂折一枝桃花递于宋骄娇,让她以此为剑。

  若真论舞,宋骄娇绝非能胜过歌舞坊的舞姬们,但胜在比那些柔弱无骨的舞姬们,多几分飒爽英姿。再加上这纱幔一垂,若隐若现瞧不真切,令人如雾里看花,愈发好奇。

  船舱中,窗扇大开,一众素衣乐人,丝竹管弦齐上阵,琵琶应笛声,曲调时急时缓,与甲板上的剑舞应和。

  “那船上起舞的美人儿,是谁呀?”

  “好像是六公主啊……那是六公主吗?”

  “欸你们瞧,那船舱内的,是不是瑞春郡主?就这扇窗户对着的……”

  船身离岸不远,更有许多人到了渡口的木栈道上,观者如睹。

  另一艘飞燕官船上,是宋临与几位高门子弟在投壶吟诗,另有姚姝与安明若等人,不同于一众娘子对此哗众取宠的鄙夷,儿郎们无不争先恐后挤上甲板,一睹美人风采。

  甚至有人吩咐,“把船靠过去,再靠近些……”

  又有人喊道,“那是六公主吧?咦,快看窗内,那不是……”

  宋临虽无意寻美,却被人推上甲板,也不好拂了面子,随眼瞥去,触及一道身影时,却是猛然一愣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啥也不说了,康康新封面的颜值,看看这脸,看看这锁骨这胸肌……

  好了,接下来的目标是推到(bushi)男主!

  明天还有万字更!希望下章不会被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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