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3、大婚_美人惊唐(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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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、大婚

  雪夜急行军,到城楼下时,天才将明。

  有近卫前去与城门卫交涉,其余人才暂歇了口气。皇城出入查得严谨,尤其是他们这行人,一看便是行军出身。

  座下乌黑的骏马打着鼻响,喷出一股白气,有些烦躁不安的刨动着蹄子,一如其主人的心思。

  孔商取了水囊,朝着马背上那袭乌金鹤氅的身影递过去,“世子爷,喝口水吧。”

  随行有两位副将,亦是多年家臣,军营里的糙汉子,嘴上没个门把儿,笑嘻嘻打趣,“咱们爷啊,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未过门的媳妇儿,没日没夜的催着大伙儿赶路,要我说,待婚宴时,咱们可得喝个够本。”

  旁边有人哄笑,“老谢头,你当年娶嫂子时,也没比咱们爷有耐心,要不是上头有军令压着,怕是老早就跑没影了。”

  听得下属调侃,宋惊唐只淡笑不语,这群老爷们儿敢打趣自家主子,自然是看出他这会儿心情甚好。

  单手握着马缰,轻轻转动着拇指间那方血玉扳指,他以为自己能不动声色的稳住心神,可奈何这具躯体依旧年轻气盛,心跳和血脉的搏动,无不彰显着心底的急切。

  多一刻都不想等。

  暗自一笑,也难怪下属调侃了,他这会儿和愣头青着实没什么区别。

  雪已经停了,入城后,风也骤减。

  马在城中不便疾驰,不得不放慢速度,却还是被巡街的翊卫拦下了数回,孔商在前方与人交涉,宋惊唐不耐地皱了皱眉,怀念那时铁骑踏平城门,一路行来无一人敢阻的自在。

  也无需多久了,待婚事一定,便没什么后顾之忧,届时再临上都,看谁还敢拦。

  等从朱雀街一路过去,刚到雍宁王府外,便见得一场闹剧。

  安知虞被顾山亭拖拽着,一路从小蓬莱奔出,但凡拦路的小厮皆被踹开,闹得院中一阵人仰马翻。

  “你等会儿,顾山亭,你是不是傻啊……”身上婚服本就沉重,安知虞一手提裙摆,磕磕绊绊的,被他拽着一路小跑,这人简跟头蛮牛似的,力气大得出奇,根本

  挣脱不得。

  还一根牛筋,怎么说都不听。

  “你放心,去了西南驻地,有阿耶撑腰,就算是姑父来要人,他也奈何不得你舅父。”顾山亭锋眉紧蹙,手中一柄□□,扫开拦路的府卫,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府门前。

  “只要你不愿,我定不会让你嫁给旁人的,鹤哥儿也不知怎么想的,竟也不管你……”

  梁嬷嬷一路跟着,百般劝阻,可这位爷压根儿不听劝,非得认为安知虞是被逼婚,一副要强行带人私奔的架势,偏这会儿王爷上朝未归,竟没人能拦得了他,忙让桑落去酹月居请大郎君过来。

  女孩儿身上还穿着婚服,也未绾发,一头青丝如瀑,随着奔跑而起伏飞扬。

  “我没有不愿,你赶紧撒手,我跑不动啦……顾山亭!”安知虞心知这位表兄只是担忧她,许是听得婚讯后,从西南驻地瞒着舅父跑回来的呢,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。

  “表兄,山亭哥哥,你能不能……”听我把话说完?

  可她刚一声哥哥喊出口,便与府门前策马奔来的一行人,打了个照面。

  宋惊唐?他就已经回来了?

  安知虞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抽出手,偏顾山亭攥得紧,无论她怎么使劲儿都挣不开。

  从马背翻身而下的少年,乌金鹤氅,绷着面色,眸子里似覆盖薄冰,只一眼便如望进千里寒川。不知为何,她当下心里咯噔一声,隐隐的不妙。

  顾山亭是一人单枪匹马,不料府门前对上一行戎装人马,顿时如临大敌,望着宋惊唐。

  而少年随行的将领,见此一幕,无不面露杀气,摩拳擦掌,蠢蠢欲动。

  即便他们未曾见过大名鼎鼎的瑞春郡主,可如今在这雍宁王府门前,又见一身着红嫁衣的少女,不用说也能想到,这便是那未过门的世子妃了。

  无需多言,单看眼神,便瞧出众人心里头,多半都是一句潜台词:格老子的,这是谁家毛都没长齐的小子,敢跟咱们爷抢女人?削他!

  而就在两方对峙时,安知鹤已匆忙赶来,近来本在备考春闺之试,手中一卷书还未来得及搁下。至府门前,见此一幕

  ,当下将书一卷,朝着顾山亭脑门儿便是狠狠一下。

  冷声,“还不松手。”

  待将自个儿妹妹从人手里头解救出来,宽袖一扬,挡在安知虞身前,“嬷嬷,送郡主回内院里。”

  这般模样被外人瞧了去,是想害阿虞被人背后说道不是?忍不住瞪一眼顾山亭,这没脑子的家伙。

  在安知鹤跟前,顾山亭敢怒不敢言,只能松了手。

  待梁嬷嬷扶着安知虞回了内院,安知鹤才折身,迎府门前众人入内,“燕世子,此番是有误会,不妨厅堂稍坐。”

  宋惊唐脸色虽冷,但到底还是给了这面子。

  一来不想此事被外人宣扬,二来,他虽与顾山亭安知鹤没有太深交情,但也不算毫无交情,况且这两位还都是安知虞的兄长,将来的大舅哥。

  安知虞回到小蓬莱后,头疼扶额,被顾山亭这一闹,显得好像她真要逃婚似的。

  也不知那少年会作何感想。

  有兄长出面解决,她自是不用去管,况且婚期将近,待嫁之时本就该避嫌,她也不好再出去见顾山亭或是宋惊唐。

  只是在心底琢磨,按宋惊唐的脾性,约莫会来小蓬莱一趟,什么大婚前不能相见,这约束对他怕是毫无作用。

  可直到月明星稀,仍旧未见人影。

  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。

  盥漱完,安知虞半倚在那酸枝芭蕉叶镶理石的美人榻上,拿了卷杂书,命桑落桃酥今晚不必守夜,她这会儿也睡不着,看会儿子书。

  桑落应声,将暖炉添了炭火,又捧来狐裘绒毯,替她盖在腰上,将捧炉放在人手中,确保自己小主子不会着凉,才阖上门出去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眼前的字儿已有了重影,可窗外仍没动静。

  许是真不会来了。

  也好,省得还有费口舌解释一番,兴许是白日里哥哥与他说明白了。安知虞想着,何时睡过去也不知。

  自从国子监的课业结后,她无需熬夜苦读,平日里便睡得早,今儿熬得晚了,一入眠便睡得沉。

  可睡梦里,隐隐约约觉着,好像身边有人将她抱起,随后挪了地儿似的,暖意

  消散,有些寒凉……女孩儿下意识寻着温暖处靠去。

  宋惊唐刚将人从美人榻抱至床榻,还没撤回手,睡梦中的人儿却又翻身过了,靠入了他怀里。

  他方才从窗外翻进来时,未避免寒意袭人,特意将鹤氅卸下,又在暖炉旁烤了一阵,驱散寒气后,才靠近她。

  这会儿胸襟前,正散着热意。

  安知虞先前在美人榻上睡着了,床榻上有桑落放的暖袋温着,可时间久了又凉下来,二月天本就还严寒。

  宋惊唐稍想了想,干脆脱了靴子,搂着人合衣躺下,帮她暖被窝。

  只是这一翻折腾,小姑娘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,还往他怀里拱了拱。

  帐外一盏灯烛未灭,光晕浅浅穿透纱帐,映下一片潋滟的石榴红。他目光落至那粉润红唇上,心思微动。

  刚抑制不住地,正要低头而去,怀中的人儿却缓缓睁开了眼,他蓦地一僵。

  安知虞也没睡多大一会儿,刚睡沉,便觉着一冷,然后下意识靠向暖和处,可不待再次睡过去,心里猛的一惊,身旁怎会有人?

  从朦胧睡意中,挣扎着醒来,抬眼便是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。

  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
  她一惊,忙往后撤了些,却又隐隐好似在意料之中。就猜到他必会来一趟,只是没想到这么晚,还恬不知耻的爬到了她的床榻上。

  这不由得让她怀疑,他怕是故意捱到这么晚来的。

  安知虞伸手推他,“你……你个登徒子,半夜往姑娘闺阁跑,真是愈发没脸没皮了……”

  宋惊唐不为所动,“横竖我没往别的姑娘房里跑。”

  这像什么话?安知虞正要恼,“谁稀罕……”

  一句话没说完,就被他忽然压来的唇堵住了气息,床榻周遭是冰冷的,可面前的气息的炽热的。

  其实宋惊唐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了,原本冷冽的脸色,在瞧见小姑娘特意等他后,渐渐缓了下来,她没有不愿意嫁,也没有要逃,甚至还能猜到他会来找她,所以特意等着。

  原本在满心急切的赶回来,却见到女孩儿一身红嫁衣,与人跑到府邸门前时,当下的怒

  意险些遏制不住,甚至想着,要什么名正言顺,就应该直接将人掳走,关起来,看她还怎么跑。

  安知虞原本还有些心虚愧疚,被他这一亲,反倒腾得冒上些心气儿,数月不见,他倒好,一回来便是这般行经,先前还说什么尊重,说什么听话……全是哄骗人的把戏!

  果真,男人的话,半句当不得真!

  她咬着贝齿,并不配合,偏头躲开,他的吻便落在了颈侧。

  安知虞气不过,甩手过去,巴掌打在脸颊上,啪一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。

  其实宋惊唐可以避开,但他却没躲,打完安知虞自己也是一愣。

  这算是扇他的第三个巴掌了,好像每次她撒气时,他都不躲。颇有一种,亲就亲了,你要打就打,打完出了气,咱们又扯平了的意思。

  安知虞抬手抵在他胸口,先发制人,“你又说话不算话!”

  未避免压着她,宋惊唐手臂支在旁侧,一双狭长深邃的眼,微微乜来,便如同摄魂的刀,“郡主是在试探的我的耐心么?”

  试探?安知虞心间一凛,敢情是来找她算账的。

  罢了,跟他讲礼仪规矩,无疑是对牛弹琴。这少年的固执是根深蒂固的,他若想要得到什么,纵使费尽心机也会夺得。

  安知虞想起那回他说的话,什么最好把心思放在他身上,若是再惦记旁的人,这笔账,往后慢慢算……可她也没惦记旁人啊。

  有些该说清楚的,还是得说清楚,她才不想背这口锅,于是底气十足的冲他道,“我又没有要逃婚,是表兄担心我,这才闹了一场误会,世子就算生气,这气也不应当对着我撒气,好没道理。”

  她倒是挺委屈。

  宋惊唐眸子微动,“那郡主可知道我为何生气?”

  大抵是知道的吧……安知虞略微不自在的偏开头,不去看他。

  “因为吃醋。”见她不语,少年坦荡直白的言明,眉宇间略有调侃之意,“对你撒气,是想郡主哄哄我,难不成,我去找顾都统,等他哄我?”

  她才不哄,这肆意妄为的性子可不能惯着,若真成了婚,往

  后可不得任人拿捏。

  但想了想,若顾山亭哄他别生气的样子……是有些不对劲。

  可,可话虽如此,但他半夜潜入女儿家的闺房,甚至这会儿还躺在香闺的床榻上,怎么说都不合适,都有失体统。

  虽然她也不是那种迂腐守礼的人,但好歹,也是晓得分寸的。

  脸颊发热,泛着绯霞,只想赶紧把人推出被窝,“谁要哄你,再不快些滚出去,我可喊人了……”

  结果少年轻轻握住推搡在胸前的手,好整以暇地低眼看着她,懒懒勾唇,“下回若再打,就用力些,我才知道郡主这是真生气了。”

  “否则,我还当这是,郡主姐姐欲拒还迎的招数呢。”

  “?”谁跟他欲拒还迎了?!好生不要脸!

  她忍不住直呼其名,“宋钺!”

  原本被褥中刚有了暖意,被她这一番动作,又蹿进些冷空气,安知虞忍不住轻轻打个寒颤。随即就被少年搂入怀中,禁锢住双手,将被角摁紧。

  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,“别动,暖和了我就走。”

  他都如此说了,再挣扎也是徒劳。这家伙吃软不吃硬,可若让她这会儿放下面子,和他说软话,安知虞也做不到。

  干脆缄默不语,权当身旁是个暖炉好了。

  只是如今这样,哪里还有睡意,俩人不说话时,就显得夜里额外寂静无声,安静得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。

  更显得气氛有些尴尬。

  安知虞终于忍不住,开始没话找话,“往返大陈边境,按行军脚程,一月即可,世子足足去了两月,应是还做了别的安排吧?”

  隐隐觉着,他应是在密谋些什么,总之不可能就单纯的,只是一路陪大陈皇子吃喝玩乐。

  她人被宋惊唐搂在怀中,说话时,温软的呼吸就打在他脖子上。

  不自觉地,少年喉结上下滑动,微微蹙眉。

  他定力虽好,但也得分人,况且本就是时年正盛,身体隐隐有了某些反应,委实属于正常现象。若是娇软在怀,还无动于衷,那才是不正常。

  可安知虞未曾察觉到身旁之人的不对劲,也没注意

  到他呼吸渐重,仍在说着,“若是,世子要某大业,可否稍稍顾念城中无辜百姓,若有无须兵戈相向的法子,才更好……”

  见过了王朝倾覆,才更不舍这太平盛世。报复宋临与安明若只是她的私事,可若这些私怨牵扯到盛世安危,那难免要让人深思了。

  宋惊唐并没听进去她在嘀咕什么,注意力早就被别的引开,心中天人交战,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因咬牙隐忍着,腮帮都肉眼可见的绷紧。

  先前那么久都忍了,何必在这关头,吓到她,再惹她不高兴呢。

  少年忽然松开手,沉着脸翻身坐起来,低头蹬上靴子,又回身将她微袒的领口一掩,将被角仔细摁好,然后快速低头在红唇上一啄,随即起身就走。

  匆忙得连搁在一旁的鹤氅都未披上,人已经越出窗外。

  安知虞僵了一瞬,然后红了脸,将半张小脸埋进被子里,抬指碰了碰唇,这人……这动手动脚的毛病,还能不能改了。

  不过,怎么看起来,那少年好像突然脸色不太好?是因她方才说的话,惹他不高兴了?

  若早知提这些事儿能将他气走,她老早就能叭叭一大堆。

  三月春闱,由礼部主持,亦称权知贡举,进士及第登龙门,考过明经、进士两科的试策后,又有女帝亲自问策,最终以安知鹤高中状元,孟意远次居榜眼。

  这回,雍宁王府是双喜临门。

  后来相传,此年的杏园探花宴上,不少公卿阁老逮着安知鹤问亲,榜下捉婿的风潮可由来已久。

  安知虞和顾横云,掐着时辰等在府门前,为贺兄长之喜,听闻了这逸闻,安知虞忍不住笑,“也不知是哪家大相公,这般急不可耐的,就想将哥哥逮回去当女婿。”

  顾横云听后却暗自撇了嘴角,“我也想知,究竟谁家女儿嫁不出去么,这般上赶着捉婿。”

  安知虞漫不经心摇了摇团扇,笑嘻嘻打趣儿道,“只怪哥哥不仅有南州冠冕之才,又有玉树临风之貌,倾慕他的小娘子们,那可得从朱雀街排到南城门去呢。”

  “瞧着一脸正气……”顾横云

  低声嘀咕,揪着帕子,“却也是个招桃花的主儿。”安知虞没听清,回首望她,“你说什么?”

  顾横云没好气的撇开头,“没什么。”

  当晚的家宴上,安则甫亦是难得的高兴,只可惜舅父顾青和顾山亭尚在西南驻地,顾府也就只有顾横云一人来贺。

  只有另外几人,侧妃王氏与安明若,还有安和乔母子,瞧着是喜气笑颜,但心里头到底高兴不高兴,怕是只有自个儿晓得。

  且不管她们的客套,安知虞是真的开心,朝安知鹤举杯,“祝贺哥哥取得功名。”

  安知鹤笑,回敬她,“也贺阿虞得此好姻缘。”

  究竟是不是好姻缘,还尚未可知呢。见她眼神略顿,安知鹤伸手揉了揉小姑娘额发,“阿虞只需记得,无论何时,都有哥哥在你身后。”

  你只管大胆的朝前走。

  安知虞重重点头,“嗯。”

  酒宴散时,已是更深露重,月上中天。

  安知虞饮了酒,有些微醉,被桑落与桃酥扶回院中。顾府无人,尤显冷清,顾横云这些时日便住在雍宁王府。

  加上安知虞不日便要大婚,待嫁这些日子不便外出,有人作陪也算解闷。

  众人散尽,而顾横云还嚷嚷着要喝酒。安知鹤瞧着醉得迷糊的小姑娘,无奈笑了笑,挥退了仆婢,“都下去吧,一会儿我送阿云回院中。”

  月色朦胧,春风微寒,厅堂内琉璃灯盏通明。

  映射在女孩儿酡红的脸颊,尤其显得娇俏可人。安知鹤猛地想起,那回她不慎误饮了某些药酒,哭唧唧地扑进他怀中,平日里大咧咧的傻姑娘,那回是难得一见娇媚明艳。

  他顿了顿,将人搀扶起,“阿云,别喝了,回院中休息吧。”

  顾横云步伐虚浮,有些不稳,没走两步便腿一软,险些栽倒。安知鹤眼明手快,伸臂一揽,人就落入怀中。

  这会儿醉得迷糊,但顾横云却还能认出他来,嘟囔着搂着他腰,“鹤哥儿,今日是不是有老头来找你,要捉你去当女婿……你不能去……”

  安知鹤刚要扶她站直,闻言怔了怔,欲推开人的手,停在她肩头,由她抱着腰,

  垂眼问,“为何不能去?”

  可是顾横云的确醉得迷糊了,也没法回答他,只是哼哼唧唧地嘟囔着,“你能不能不要去……不要去别人家当女婿……”

  安知鹤伸手拨开她眼前略乱的碎发,瞧着昔日那永远朝气十足的眉眼,轻笑出声,“不去别人家,那留在自家当女婿么?”

  显然,还是不会有人回答这话。小姑娘就这样靠在他怀里,睡了过去。

  “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。”安知鹤叹口气,将人打横抱起,“阿虞只大你数月,如今都要嫁人了,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。”

  将人送回院中,交由嬷嬷丫鬟照料,再出来时,安知鹤瞥见廊下的灯笼,在晚风里微微摇曳,暖黄的光影荡漾在心底,将清明的一双眸子,都染上几分暖意。

  陛下赐婚,礼仪规矩不同于民间的请期过定,但燕王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。

  虽然燕王宋恪不在京中,但燕王府的聘礼却是豪气得很,气派十足,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。

  京贵里头的宗妇们,不少笑话雍宁王府郡主低嫁了,却不曾想,早已没落的燕王府,竟还有这般厚实的财力底蕴,一时间风头又转了向。

  虽说燕王府如今不比雍宁王府位高权重,但胜在是真正的皇族旁支,当今皇室血脉凋零,如今燕王不得重用,不过是因坐在帝位上的,姓姚。

  待来日瑞王登基,这嫡亲的叔父,早晚是要重用的。

  整个雍宁王府喜气洋洋,只可惜,如今是看着盛世太平,然而局势远没有表面上的安稳,至少,舅父顾青至今还无法从西南返京。

  倒是给她准备的嫁妆,宛如嫁亲闺女儿,竟不逊色雍宁王府的排场。

  前厅宾客满座,燕世子骑着高头骏马来接亲,这是安知虞活了两辈子,头一回见他穿一身似火的红衣,愈发衬得雪白清隽。

  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。

  褪去少年的单薄感,胸膛结实,身高优越匀亭,因常年习武,看似清瘦却不文弱,自有一股旁人莫进的凛冽气势。

  若说起来,她虽对那位燕王爷没多大印象了,可宋惊唐与宋祁

  宋临兄弟二人比起来,的确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霸主气度。

  只是,世人只见那少年俊秀已极的容颜,反倒忽略他眼底的锋芒和锐利。

  有宾客在香闺下唱催妆诗,“昔年将去玉京游,第一仙人许壮头,今日幸为秦晋会,早教鸾凤下妆楼。”

  千呼万唤始出来,安知虞由婢女扶着,盛装出阁,瑞春郡主姝色艳绝,这点皆成共识。

  俩人身上的喜服,是宫里司制局手艺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制成,新贡的缎面上,繁复的织锦玄红交错,雍容富贵,华美端方。

  隔着朱红的盖头,宋惊唐只能隐约看清红纱后的轮廓,春时桃花盛极,可眼前的新娘子,远比桃色更娇美。

  少年伸手,拢住她微凉的素手,袖袍之下,宽大的手掌能将她的小手整只包裹住。

  宋惊唐牵着她,跨过马鞍,在堂上拜别雍宁王。从此,手中牵着的这个姑娘,将随他回家。

  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,撞入了他心怀。

  府外人山人海,道喜祝贺声汹涌而来,而少年在扶她登彩车时,忽然将人拦腰一抱,搂上马背。

  惊地身后一种丫鬟婆子忙出声制止,而宋惊唐径自翻身上马,将人圈在怀里,一夹马肚,扬长而去。

  丫鬟嬷嬷们忙喊,“世子,这不合规矩,快停下……”

 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,他已然等不及般,嫌彩车太慢。

  倒是燕王府随行的人马,不少属将,扬声大笑,“咱们世子爷就是敞亮,等不及得要把新娘子娶回府去。”

  “骑马多好,咱们漠北娶媳妇儿可都是骑马的。”

  燕军随行的一列将士,纷纷翻身上马追赶而去,甲胄哗啦一阵骤响,震人心魄。漠北燕军的威名,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拼搏出来的,那股凛冽气势,在京都这富贵堆里,少见得很。

  安知虞起先微惊,随即又释然,要他墨守陈规,简直难如登天。其实她私心里,也嫌坐彩车太磨蹭,慢悠悠的顶着沉重的花冠,还得被围观一路。

  官道宽阔平坦,两侧又有卫兵开路,后背靠在他怀中,倒也不颠。

  风刮过脸颊,掀起红纱,安知虞却笑得明媚张扬,“世子这架

  势,倒是想要拐人私奔似的……”

  “甭管拐人还是私奔,郡主总归是不能后悔了。”

  从此以后,便是他的人了。

  这回,是名正言顺娶回来的。

  燕王府旧邸,经修缮后焕然一新,十足的气派。但因没有主人镇宅,诺大的宅邸便显得冷清。

  好在今日大喜,新宅浸在一片喜庆的正红中间,也变得鲜活起来。

  宾客盈门,热闹非凡。

  拜过天地,入了洞房,新郎官拿秤杆挑了盖头。

  待却扇后,终于窥得新娘子沉鱼落雁的姿容,明眸皓齿,面若桃花,难得端方的坐在哪里,似姑射神人。

  虽燕世子在上都城的好友为数不多,可安知虞是有一堆狐朋狗友的,一众人围在新房起哄,“燕世子好福气,娶得上都城里头的仙子回去。”

  梁嬷嬷笑着将众人劝出去,“诸位郎君,诸位娘子,外头筵席开了,快请入座吧。”

  丫鬟们也纷纷围上来请人挪地儿,若是不规劝着,指不定还要怎么闹自己主子呢。

  俩人坐在榻上,饮过合卺酒。丫鬟婆子们开始撒帐,惯用六铢钱,上边儿铸有长命富贵的字样,以及花生桂圆红枣等干果。

  “一把果子撒床头,生下贵子中诸侯;二把果子撒床脚,生下千金赛嫦娥;三把果子撒得远,喜看新人喜相连……”

  这时,燕王府的嬷嬷冯氏,执了一柄剪刀过来,笑眯眯走近新娘子。

  安知虞一愣,下意识往后避了下,一旁的梁嬷嬷亦是赶忙上前护着。

  冯嬷嬷连忙笑着解释,“世子妃不必惊慌,我们云州有风俗,新人拜过天地,要剪一缕头发,合在一处放入荷包,这叫结发。”

  剪发?安知虞下意识蹙眉,抚过鬓角,有些不愿。礼仪规矩先前不都演练过一回么,怎么忽然又加了一道规矩?

  梁嬷嬷也笑道,“可我们上都,是没有这样的习俗。”

  冯嬷嬷扬眉,虽是笑着,可气势不让分毫,“梁嬷嬷此言差矣,世子妃既然嫁入了燕王府,那自然是按照燕王府的规矩来不是?”

  若说这冯嬷嬷,幼时便照料小世子,那可是专程从云州北

  境赶来上都,为自家世子操持这场婚事,在燕王府也算半个主子的。

  本来安知虞对这些规矩并不在意,小姑娘爱美,不愿剪发,可若真有这样的习俗,那也没法子。可这位嬷嬷的话,听着便让人很不舒服。

  这是在给她和梁嬷嬷立个下马威么?这才刚过门儿呢。

  当下便沉了脸色,隐有不悦。

  宋惊唐显然不知这什么规矩风俗,他又不曾成过婚,但见小姑娘不大乐意,便皱眉让范嬷嬷下去,“既然是在上都,那便听梁嬷嬷的吧,按上都的风俗来办。”

  他的态度,倒让安知虞心里舒服许多。

  世子爷发了话,范嬷嬷自然也就作罢,这礼算是成了,可宋惊唐还要去外头应付宾客,走之前,握了握新娘子的手,“府里没那么多规矩,郡主怎么自在便怎么来。”

  出得新房后,宋惊唐在廊下,顿了顿步伐,回头对范氏交待,“嬷嬷,郡主既然嫁给了我,还望嬷嬷如同疼我一般待她,不要与之为难。”

  范氏拢着手,立在他身后,绕有深意的一笑,“老奴倒不是要与之为难,不这么做,如何让世子妃晓得,咱们世子爷是偏心她的呢?”

  少年闻言,失笑摇头,“嬷嬷真是……愈发老奸巨猾了。”

  范氏错身走在前头,引他去前厅,“都是沾世子爷的光。”

  一众人退下后,屋内仅剩梁嬷嬷与桃酥桑落。

  安知虞这才松口气,忙唤她们来拆高髻和翠羽珠环,“这一头珠钗,可太沉了,险些压歪了脖子……”

  桃酥一面替主子拆卸了满头珠钗,小声嘀咕,“那燕王府的嬷嬷,可真凶,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……”

  安知虞没说话,只由她们摆弄,卸了钗环,一头青丝如瀑披散,再换下厚重婚服,重新穿了身软柔的朱红寝衣。

  倒是梁嬷嬷宽宥她,“这过日子啊,最担心的莫过于婆媳相处,可燕王妃已仙游,免却了婆媳相处之道,郡主只要和世子好好过日子,孝顺老王爷便是,至于旁的人,哪能管到主子头上来呢?”

  “郡主是聪明孩子,如今既然嫁作人妇,最要紧的

  ,记住两宗事,一来凡事要与夫君有商有量,莫要隐瞒,有什么话,坦诚的说开了。二来,要顾全夫君的面子,在家里无论如何疼你惜你,但儿郎家在外头,你且要成全他的脸面,可不能自己抖威风。”

  安知虞闷闷嗯了声,“嬷嬷,我晓得了。”

  好好过日子……她与宋惊唐,真能好好过日子么?若是寻常夫妻便罢,可显然,他们并不是。

  这一天说累倒也不累,但她并不打算枯坐在等丈夫应酬归来,盼他干脆醉得不省人事才好。

  收拾妥帖了,盥洗完自顾歇下,梁嬷嬷与桃酥桑落也都退下,洞房花烛夜,她们自是不好守夜的。

  只是她在小蓬莱住了这么些年,甫一挪地方,且还有些不习惯,这院子开辟得比小蓬莱还要开阔,屋内一应摆置亦是精致。

  也挑不出什么毛病,可就是不如小蓬莱住着舒服。不知怎的,感觉衾被都是温凉的,睡不暖和。

  辗转许久,才渐渐有了些睡意,只是朦胧之间,似乎感觉到脚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,她缓缓醒来,一睁眼,却发现宋惊唐正坐在床边,握着她纤秀的小脚把玩。

  安知虞且有些迷糊,只当还在雍宁王府自己的院子里,欲抬脚踹他,“好个孟浪的登徒子,放开本郡主的玉足!”

  完全没意识到,今儿与他已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了。

  她话音刚落,就被拽住脚踝一拖,人就滑了下来,宋惊唐欺身压来,反问她,“孟浪?登徒子?郡主姐姐究竟见没见识过,何为孟浪,何为登徒子?”

  扑面而来的一阵酒气,夹杂着沉水香的清气,安知虞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如今这人是与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了,不论何等行径,好像都不能算是登徒子了。

  想起眼下境况,心里头便紧张起来,小巧秀挺的鼻子轻轻嗅了嗅,略微不自在的岔开话,“你喝了多少酒呀?”

  宋惊唐语调有些慵散,“放心,没喝两杯,大伙儿都知情识趣得很,不会耽误正事儿。”

  哪有什么正事儿!

  真到这时候,她还怪不自在的,不是很想

  面对接下来的正事儿,便转着脑子想找点旁的事来做,“那,那世子可要再饮两杯?”

  “嗯?”未及弱冠的少年,一双秀目微眯,酒后略有迷蒙,“你唤我什么?”

  “……”她知道该改口唤夫君,可,可这一时间就是喊不出口,心里愈发别扭起来,赧然地躲开他视线。

  见她不语,宋惊唐压着她的肩,沉身下来,两张脸距离极近,鼻尖相对,又问,“如今该唤我什么?”

  低哑的嗓音,有种诱哄的意味儿。

  安知虞缩了下脖儿,只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,“唤,唤什么?”

  宋惊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,忽然笑了,“无妨,漫漫长夜,有的是时间能让你想起来,该唤我什么。”

  她觉着这笑有些不怀好意,顿时警惕,忙趁他不备,伸手一推,然后缩到床榻里侧去,“正是漫漫长夜,不妨再饮两杯,我有一坛流霞,还是十年前与顾山亭一道埋下的呢,酒香醇厚,世子可要尝尝?”

  少年甩开靴子,亦坐上床榻,道:“这会儿不想尝酒,想尝别的。”

  见她神色一滞,他忽又想起什么,尤其是在听见顾山亭这三字儿,眼底渐渐浮现一层细光,再次伸手拽住她纤秀脚踝,慢慢拖向自己,“再饮两杯也可以,喊一声哥哥来听。”

  “?”安知虞睁眸瞪他,这人要不要脸的?明明小她数月……

  这简直比唤一声夫君还羞耻些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我今天能一车开完,结果要明天了……(捂脸)

  【再一次举话筒】小宋不想尝酒,那他想尝什么?

  (送分题你们说送的分不要!那这么难的题你们肯定猜不到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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