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公主之死
那的确是苓慎，死掉的苓慎，死得很惨的苓慎，一只眼珠被剜掉，眼眶里流出的血痕如同蜘蛛网，爬满整个面颊。肚腹处有一朵盛放的牡丹，是鲜血染红白衣的图案，她娇弱的身体随着风来回飘荡，双手无力地垂着，脖子上的勒痕几可见骨。
“她，她不是随她母亲回甘国了吗？怎么会在这？怎么会，在这？”夜明低声呢喃道，眼角大颗大颗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从璟彧的指缝中滑落。
“来人！来人！”璟彧引来路过的学子，那学子见到此景，吓的直接坐在地上，回过神后连滚带爬地去请曾太傅。
顾衍同墨冉最先到，顾乐师见到那树上的尸体，瞬间五官扭曲，跑到不远处呕吐。墨冉见状先是一愣，待看清树上人的模样后，飞身上树，解下绳子，几个胆子大的学子上前帮忙，将人慢慢平放在地上。
墨冉一脸凝重，一寸一寸检查尸体。突然全身一栗，轻轻掀开尸体的外衣，低低骂了句畜牲。
尸体的肚腹已被掏空，仅留下半截肠子晃荡在外面。顾乐师慢慢靠近，曾太傅如今不在学宫，一切事项由他暂代，他即便是害怕也还是得去。好死不死的看到那半截肠子，胃里再次翻江倒海，也来不及走远些，立在他身后干呕，可却已是吐无可吐。
墨冉起身，轻拍他的后心，道：“你就没必要过来，一切有我。”
好不容易停止干呕，顾乐师朝他摆摆手，说：“学宫出了这么大的事，我难辞其咎，怎么能不来。”
墨冉见他面色惨白，连连干呕痛苦的模样，面上露出担忧之色。
“没事，”他终于直起身子，冲着朗月阁道，“我这就进宫上禀王君，甘国的国君欲送小公主进学，也就这几日该到了，见到女儿这般惨状，还不知该如何善后呢。”
“又送？这甘国国君的女儿还真是多啊。”墨冉话里有话。
“这次的，听闻是因为仰慕康浔风采，主动请求来的。”顾乐师同样意在言外。
朗月阁内漆黑一片，夜明靠着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，浑身颤抖，她一下一下啃咬手指关节，直到咬破出血嘴里混进腥甜气味，再换另一根手指。魔怔般喃喃低语：“怎么是她，怎么是她？”
“夜明！夜明！”璟彧重重拍门，心急如焚。
“璟彧，你说我是不是太自负了，”听到他的声音，夜明颤抖着小声说，“我当时就该听你的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或许她就不会死，即便是活的辛苦些，起码她还可以活啊，对不对？”
璟彧闻言，心中颇为不忍也慢慢坐在地上，与她隔着门背对背坐着，低声道：“若我是苓慎，我倒宁愿有一段欢愉时光，总好过一辈子身处在地狱，见不到一丝希望？”
“希望？”夜明颓然看着被自己咬破的十根指关节，“人就不该有希望，没有希望就不会铤而走险，就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，不是吗？”
“希望，是一人俯仰于天地的意义，苓慎公主年纪虽小，却早早知道她本身于两国的意义。当日她找到你时，就料到自己死期将至，但是，为了她妹妹，她不能不去。”
“妹妹？”夜明惊诧，怎么从未听她提起。
“甘国国君的小女儿，不日将送入学宫。”抬头见那一轮新月，明亮素静，心中却五味杂陈。
“甘国的国君好本事，”夜明转念一想，问，“你早就知道？”
“嗯，”璟彧没打算瞒她，“苓慎去王姬府前，来找过我。”
“是你将她拒之门外，她迫于无奈才来找我？而你闭门不出，就是为了躲开这麻烦，来保住你的官职是不是？”夜明质问道。
“是我将她送到你府上，想着你们同是女子，有些话该好说些，以你王姬的身份左右一个进学宫的公主，该是易如反掌。可不知为何，她竟未跟你提过此事？”璟彧此刻亦是颇为懊恼，“或许，她是没有机会开口，又或许，她是不想连累你。”
夜明想起，那日自己一脸兴师问罪，甚至恨不得将那康浔直接拉到父王前斩杀时，苓慎眼里除了惊恐，还带着些许悔意，突然气馁，“我该想到的，她做了那么多的如意糕，就是知道此去是活不成了，我真蠢，我真蠢，”想起那日她说想留下来，当时只当她说笑，“可是为什么，无论如何，她也是甘国的公主不是吗，难道连甘国都容不下她吗？”
“甘国多年依附于召岩，不可能因为一个公主坏了两国的关系，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她的母亲就可以把她送回到那个恶魔的手里，所以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丫头就成了他们泄愤的工具，”夜明眼圈猩红，“所以，他们就敢视人命如草芥，哪怕她是一国公主，只要是得罪了他，就得灰飞烟灭。”
“夜明。”璟彧想宽慰她，却不知说什么好，如今天下便是如此，即便是公主，也不过是权力相争之下的附属品。
“我想保护那丫头，我是真心想护着她的。”
“苓慎的死还需司寇府定夺，你，什么都不要做。”
“我一个弱女子，又能做得了什么？”夜明抬手擦掉最后一滴泪，手背上的血蹭到眼角，眼里瞬间尽是杀意，如同降临人间的修罗。
之后，谁都不再张口，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，天边渐亮的时候，陆小云终于回来，朗月阁外的尸体早就被司寇府的人抬走。他见门口坐着一个男人，他不认识的男人。提剑就刺，璟彧全身酸麻动弹不得，只能眼看着剑锋刺过来。
“陆小云！”门瞬间大开，夜明双目红肿，眼下乌青，脸颊上还有血迹。
陆小云撤回剑势，见她如此，忙问：“这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夜明也不管璟彧在旁，慢慢走到陆小云身前，二人见到她手背上的血迹，还有几乎被她啃得露骨的关节，心中都是一震，她如同鬼魅般轻轻缩进陆小云怀里，喃喃道：“那丫头死了，那丫头死了。”
“谁，死了？”陆小云轻拍夜明后背，心中颤动，她上一次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候，是眼见乳母被流民杀死剥皮下锅，那时她才五岁，瑟缩在自己怀里，抖如筛糠。
璟彧上下打量陆小云，终是不发一言，拖着酸麻的身子，扶着桌角坐下，倒盏茶，见那二人还未分开，置气般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。再看过去时，陆小云抱着夜明进来，夜明在他怀里竟睡着了。
“你是谁？”陆小云将夜明放到榻上，转身问，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。
“宁国公子璟彧，学宫监学。”
“陆小云。”他拱手算是作礼。
“久仰天下第一游侠威名。”
见他如此说，冰块似的脸上漾出一丝得意，道：“好说好说。”
二人相对而坐，陆小云看似望向窗外，却时不时的用余光扫他一眼，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而他则全然不理，自顾自喝水，明明是隔夜凉茶，却生生被他品出了雪顶含翠的味道。
眼前是一片阴暗的长廊，鼻尖萦绕着腐败酸臭的气息，她按耐住想吐的冲动，慢慢前行。一阵镣铐声在脚边传来，低头看去，满是血污的双脚上被一条铁链缠住。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面前，那男人披头散发，脸上道道伤痕，似乎是刚结了痂的新伤。
“回来了，宝贝儿！想没想我啊？”那男人狰狞地大笑，那张脸很熟悉，是谁，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，身在何处？突然，一把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左眼，耳边是声嘶力竭的嚎叫，她倒抽一口凉气，可却未觉得疼。
一瓢冷水泼来，乍的喘不过气，她睁开眼，又是那个男人，依旧是披头散发，这次，他拿着一把刀，明晃晃的，笑得更加狰狞，眼见她剖开自己的肚皮，伸出手，在肚子里翻找，竟翻出一个手掌大小，如玉石般剔透的人来。
“别杀我，别杀我！”夜明猛地从榻上惊醒，冷汗湿透了整片后背。眼前人影逐渐清晰，是陆小云，是陆小云，她恢复了大半神志，抓着陆小云说，“是康浔，是康浔杀了她，他挖了她的眼睛，剖了她的肚子，可是，可是我亲眼见到她喝下落子汤，可那孩子，那孩子……”
“夜明！那是梦！”陆小云想要阻止她的语无伦次。
“不是梦，”她用力抓着他的肩膀，“你知道的，那些不是梦。”
“夜明。”璟彧出声。
闻声，夜明瞬间冷静下来，深深吐出一口气：“嗯，对，只是做了一个恶梦，我没事。”被陆小云扶着起身，接过璟彧递过来的茶盏，手仍抖个不停。
许久，她说：“监学，我今日不适，可否代我向顾乐师告假，容我歇息几日。”她语调轻缓，带着祈求。
“好。”
“监学事忙，本宫就不送了。”声音渐弱，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般。
“那你好生修养，我晚上再来看你。”璟彧转身出了朗月阁。
见他走远，夜明对着虚空说：“康浔必须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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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，她不是随她母亲回甘国了吗？怎么会在这？怎么会，在这？”夜明低声呢喃道，眼角大颗大颗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从璟彧的指缝中滑落。
“来人！来人！”璟彧引来路过的学子，那学子见到此景，吓的直接坐在地上，回过神后连滚带爬地去请曾太傅。
顾衍同墨冉最先到，顾乐师见到那树上的尸体，瞬间五官扭曲，跑到不远处呕吐。墨冉见状先是一愣，待看清树上人的模样后，飞身上树，解下绳子，几个胆子大的学子上前帮忙，将人慢慢平放在地上。
墨冉一脸凝重，一寸一寸检查尸体。突然全身一栗，轻轻掀开尸体的外衣，低低骂了句畜牲。
尸体的肚腹已被掏空，仅留下半截肠子晃荡在外面。顾乐师慢慢靠近，曾太傅如今不在学宫，一切事项由他暂代，他即便是害怕也还是得去。好死不死的看到那半截肠子，胃里再次翻江倒海，也来不及走远些，立在他身后干呕，可却已是吐无可吐。
墨冉起身，轻拍他的后心，道：“你就没必要过来，一切有我。”
好不容易停止干呕，顾乐师朝他摆摆手，说：“学宫出了这么大的事，我难辞其咎，怎么能不来。”
墨冉见他面色惨白，连连干呕痛苦的模样，面上露出担忧之色。
“没事，”他终于直起身子，冲着朗月阁道，“我这就进宫上禀王君，甘国的国君欲送小公主进学，也就这几日该到了，见到女儿这般惨状，还不知该如何善后呢。”
“又送？这甘国国君的女儿还真是多啊。”墨冉话里有话。
“这次的，听闻是因为仰慕康浔风采，主动请求来的。”顾乐师同样意在言外。
朗月阁内漆黑一片，夜明靠着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，浑身颤抖，她一下一下啃咬手指关节，直到咬破出血嘴里混进腥甜气味，再换另一根手指。魔怔般喃喃低语：“怎么是她，怎么是她？”
“夜明！夜明！”璟彧重重拍门，心急如焚。
“璟彧，你说我是不是太自负了，”听到他的声音，夜明颤抖着小声说，“我当时就该听你的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或许她就不会死，即便是活的辛苦些，起码她还可以活啊，对不对？”
璟彧闻言，心中颇为不忍也慢慢坐在地上，与她隔着门背对背坐着，低声道：“若我是苓慎，我倒宁愿有一段欢愉时光，总好过一辈子身处在地狱，见不到一丝希望？”
“希望？”夜明颓然看着被自己咬破的十根指关节，“人就不该有希望，没有希望就不会铤而走险，就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，不是吗？”
“希望，是一人俯仰于天地的意义，苓慎公主年纪虽小，却早早知道她本身于两国的意义。当日她找到你时，就料到自己死期将至，但是，为了她妹妹，她不能不去。”
“妹妹？”夜明惊诧，怎么从未听她提起。
“甘国国君的小女儿，不日将送入学宫。”抬头见那一轮新月，明亮素静，心中却五味杂陈。
“甘国的国君好本事，”夜明转念一想，问，“你早就知道？”
“嗯，”璟彧没打算瞒她，“苓慎去王姬府前，来找过我。”
“是你将她拒之门外，她迫于无奈才来找我？而你闭门不出，就是为了躲开这麻烦，来保住你的官职是不是？”夜明质问道。
“是我将她送到你府上，想着你们同是女子，有些话该好说些，以你王姬的身份左右一个进学宫的公主，该是易如反掌。可不知为何，她竟未跟你提过此事？”璟彧此刻亦是颇为懊恼，“或许，她是没有机会开口，又或许，她是不想连累你。”
夜明想起，那日自己一脸兴师问罪，甚至恨不得将那康浔直接拉到父王前斩杀时，苓慎眼里除了惊恐，还带着些许悔意，突然气馁，“我该想到的，她做了那么多的如意糕，就是知道此去是活不成了，我真蠢，我真蠢，”想起那日她说想留下来，当时只当她说笑，“可是为什么，无论如何，她也是甘国的公主不是吗，难道连甘国都容不下她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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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夜明。”璟彧想宽慰她，却不知说什么好，如今天下便是如此，即便是公主，也不过是权力相争之下的附属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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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，谁都不再张口，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，天边渐亮的时候，陆小云终于回来，朗月阁外的尸体早就被司寇府的人抬走。他见门口坐着一个男人，他不认识的男人。提剑就刺，璟彧全身酸麻动弹不得，只能眼看着剑锋刺过来。
“陆小云！”门瞬间大开，夜明双目红肿，眼下乌青，脸颊上还有血迹。
陆小云撤回剑势，见她如此，忙问：“这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夜明也不管璟彧在旁，慢慢走到陆小云身前，二人见到她手背上的血迹，还有几乎被她啃得露骨的关节，心中都是一震，她如同鬼魅般轻轻缩进陆小云怀里，喃喃道：“那丫头死了，那丫头死了。”
“谁，死了？”陆小云轻拍夜明后背，心中颤动，她上一次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候，是眼见乳母被流民杀死剥皮下锅，那时她才五岁，瑟缩在自己怀里，抖如筛糠。
璟彧上下打量陆小云，终是不发一言，拖着酸麻的身子，扶着桌角坐下，倒盏茶，见那二人还未分开，置气般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。再看过去时，陆小云抱着夜明进来，夜明在他怀里竟睡着了。
“你是谁？”陆小云将夜明放到榻上，转身问，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。
“宁国公子璟彧，学宫监学。”
“陆小云。”他拱手算是作礼。
“久仰天下第一游侠威名。”
见他如此说，冰块似的脸上漾出一丝得意，道：“好说好说。”
二人相对而坐，陆小云看似望向窗外，却时不时的用余光扫他一眼，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而他则全然不理，自顾自喝水，明明是隔夜凉茶，却生生被他品出了雪顶含翠的味道。
眼前是一片阴暗的长廊，鼻尖萦绕着腐败酸臭的气息，她按耐住想吐的冲动，慢慢前行。一阵镣铐声在脚边传来，低头看去，满是血污的双脚上被一条铁链缠住。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面前，那男人披头散发，脸上道道伤痕，似乎是刚结了痂的新伤。
“回来了，宝贝儿！想没想我啊？”那男人狰狞地大笑，那张脸很熟悉，是谁，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，身在何处？突然，一把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左眼，耳边是声嘶力竭的嚎叫，她倒抽一口凉气，可却未觉得疼。
一瓢冷水泼来，乍的喘不过气，她睁开眼，又是那个男人，依旧是披头散发，这次，他拿着一把刀，明晃晃的，笑得更加狰狞，眼见她剖开自己的肚皮，伸出手，在肚子里翻找，竟翻出一个手掌大小，如玉石般剔透的人来。
“别杀我，别杀我！”夜明猛地从榻上惊醒，冷汗湿透了整片后背。眼前人影逐渐清晰，是陆小云，是陆小云，她恢复了大半神志，抓着陆小云说，“是康浔，是康浔杀了她，他挖了她的眼睛，剖了她的肚子，可是，可是我亲眼见到她喝下落子汤，可那孩子，那孩子……”
“夜明！那是梦！”陆小云想要阻止她的语无伦次。
“不是梦，”她用力抓着他的肩膀，“你知道的，那些不是梦。”
“夜明。”璟彧出声。
闻声，夜明瞬间冷静下来，深深吐出一口气：“嗯，对，只是做了一个恶梦，我没事。”被陆小云扶着起身，接过璟彧递过来的茶盏，手仍抖个不停。
许久，她说：“监学，我今日不适，可否代我向顾乐师告假，容我歇息几日。”她语调轻缓，带着祈求。
“好。”
“监学事忙，本宫就不送了。”声音渐弱，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般。
“那你好生修养，我晚上再来看你。”璟彧转身出了朗月阁。
见他走远，夜明对着虚空说：“康浔必须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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