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第十三章:梦多情(上)_云中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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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第十三章:梦多情(上)

  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女人,不同以往,这次她没有悲痛欲绝地哭喊着“墨儿”,她背对着我,安静地坐在地上,一动不动,身周一片死寂。

  她的头发白了许多,那一头灰白的花发瞬间刺痛了我的眼。

  我跑到她面前,看见她形容枯槁,双目空洞又无神地徒然睁着,瞳仁里却没有一丝亮光。

  我又惊又痛,问她:“你的眼睛怎么了?”

  她没有说话,略微低下了头,她怀中抱着一个男人,男人眼角皱纹深纵,紧闭着眼,面色苍白,胸腔裂开了一个口子,里面躺着一颗萎缩发黑、坏死了大半的心脏,那颗本该死去的心,却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,微弱地搏动着。

 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悲痛生生撑裂开来,变得支离破碎,张开嘴,想说什么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  男人如有所感,吃力地张开眼,紧紧地盯着我:“黎墨,回来……”

  我陡然睁开眼,但觉口干舌燥,已出一身冷汗,心里充斥着强烈的不安之感。

  我脚步虚浮地下了床,给自己倒了杯水,杯子没握稳,摔在地上,水流了一地,映着我灰败凄惶的面目。

  我对自己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憎,发泄般朝水潭狠狠地踩了两脚,愤恨扭过头,转身打开门,正准备出去走走吹吹风清醒一下,一开门赫然见门口矗着个黑魆魆的巨大影子,我“啊”地尖叫一声:“鬼啊——”

  “鬼”也被我吓了一跳,趑趄着退开,在台阶处绊了一下,险些摔倒在地。

  拓跋飞的声音传来,听上去很是恼火:“鬼叫什么!是我!”

  我揉了揉眼睛,仔细一看,的确是拓跋飞,登时松了口气,旋即恼道:“你大半夜杵在这里干嘛?难道想谋财害命?”

  拓跋飞难得地没跟我顶嘴,只是环顾左右,压低声音道:“疯子,咱们这会儿就走罢,早点儿赶路。”

  我摇摇头:“不行,我得在城里办点事,今日还走不了。”

  拓跋飞焦急道:“什么事非得在牧野城办?到丹阳城不能办么?”

  “别处不知什么规矩,好不好办,关乎函证的事,早办了我心里踏实,就不拖了,免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。”

 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,直到他被我看得心虚,扭捏地别过头去,我倏然明了,戏笑道:“被个小姑娘吓成这样?出息呢?”

  拓跋飞面红耳赤地狡辩道:“谁说我是因为她了,我、我……”

  “倒也不必怕她,朗朗乾坤之下,繁华都市之中,她还能化身厉鬼吃了你不成?”

  我笑了一笑,道,“至于谈恋爱嘛,那是你的私事,你若想跟她谈恋爱,我也不拦着你,谁的成长路上还没几段恋爱呢?”

  我凑近他,又道:“何况人家长得那么漂亮?还能亏了你?”

  拓跋飞轻嗤一声,不屑地道:“她哪里好看了?整个一个疯头疯脑的疯婆子,比琴楼里的那位夫人可差远了。”

  他嘴一撅,倨傲地道:“我要谈恋爱,也得找个和那位夫人一样好看的女人谈!”

  我噗嗤笑出了声,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捏住他的脸颊:“你想什么呢?白夫人的年纪都能给你当娘了!她若再年轻二十岁,那等姿色又有几人能及,你眼光这么高,不怕将来打光棍么?”

  拓跋飞甩开我的手:“打光棍也不找个疯婆子!”

  青春期少年于感情之事上往往口是心非,对一个男孩子来说,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被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倒追,若说没有一丝心旌摇曳,我却不信。

  “人的心是很复杂的,很多时候,自己也未必看得清楚,旁人就愈加说不明白。”我把拓跋飞推开,关上门,“你自己纠结烦恼去罢,我要睡觉了!”

  “疯子!疯子!”拓跋飞拍门叫了两声,“你开门,我还有话要跟你说!”

  “我睡着了!有事明日再说!”

  我蹬掉鞋子,躺回床上,我自己此刻亦是满腹忧思无从诉说,实在分不出心思给拓跋飞参谋爱情,因而便不再理会他。

  他等了一忽儿,甚感无趣,便自去了。

  我心神不宁,难以入睡,直挨到天快亮才合上眼。

  迷迷瞪瞪中,听到“嘭”的一声响,我猛地打个激灵,惊坐而起,看到非悯正抱着双臂站在床前,居高临下地睨着我,面色不善。

  我看了看断裂的门闩、忽晃的门板,显而易见,面前的人是破门而入的,我谨慎地问道:“非姑娘可是有急事寻我?”

  “拓跋飞呢?”非悯盛气凌人地问道,一张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,额角沁着细细的汗珠,不知是走路走得太急还是生气生得冒火,“怎么不在房里?”

  我想了想:“这个时候他大概在练功,不如你去后院找找看?”

  非悯“哦”了一声,警惕地打量着我,审问道:“你和他是什么关系?”

  我愣了一下,忽地想通了非悯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,未免解释不清或者交代过多,索性便道:“我是他姐姐。”

  我抬头看着她,释放善意的笑容,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真挚。

  非悯眉头皱起:“少诓我,你们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!”

  我摊开手,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:“他是亲生的,我是领养的。”

  非悯眉头皱得更紧:“你是养媳?”

  撒一个谎就得用另一个的谎去圆的道理立马得到了印证,我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不是,爹娘已给我许了人家。”

  非悯将信将疑地道:“领养的女孩多是作养媳,既省了嫁妆又省了聘礼,你们的爹娘为什么要费力给你找其他的婆家?”

  我颇觉头大,莫可奈何地道:“我也不知,许是别家给的聘礼丰厚罢。”

  非悯端详着我,面色稍霁:“你这模样……确也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
  旋又冷着脸道:“我把丑话说在前头,你可莫对他动什么歪心思,否则,我教你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。”

 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:“是是是,小的谨记大人教诲。”

  非悯道:“若果如此,你我二人亦可相安无事。”

  非悯耀武扬威一番,趾高气昂欲去,我指着被她踢坏的门,道:“待会儿店家来看到门被糟蹋成这样,定教我赔,可如何是好?”

  非悯眄睨向我,脸上展露出一种跨越阶层而来的轻鄙,径掏出一粒碎银,甩到我身上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我摸了摸那粒约有二三两重的银子,心里竟有些期盼非悯再来踢门,多踢几回也不打紧,多多益善,两厢得利,她强健体魄精进不止,我发家致富指日可待。

  非悯闹了一通,我更无睡意,梳洗出门,先去通易行填报贸易文书,复至府衙缴税,交了税后,课税文书当场批发,只是贸易文书还须复审十日。

  我急着走,如何等得十日,因便寻了管事之人请吃陪酒,又是说好话又是塞银子,才得应承,允我三日批复文书。

  我喝了些酒,头昏脑涨,下午回来便睡了过去,醒来时天已黑了。

  我腹中饥饿,便去寻吃食,路过拓跋飞的房间,蓦地想起一整日不曾见到他,遂敲了敲门,道:“小狼人,我去吃宵夜,你去不去?”

  不闻回应,我又问了一遍,仍是无人回应,我一推门,门竟开了,里面空无一人。

  我心想:他去作甚,怎的还不回来?

  我吃了碗蒸面返回,见他还未归来,我又想:这都到他睡觉的时辰了,今日却是怎的?

  我回到屋内,心挂拓跋飞,不能成眠,每隔半个时辰便去他屋里看一回。直到子时,我再等不下去,抓起披风裹上直奔城东。

  可当我火急火燎地跑到城东临河区域,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大片豪门府邸时,突然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:我不认得门!

  我只得走到离我最近的一户府门前,向门上家仆打听非府所在,这夜半时候,门上家仆正鼾声如雷、睡得正香,被我吵醒,岂有好脸色?

  好在我脸皮够厚,任人白眼谩骂,一味点头哈腰。

  那家仆骂得一阵,气便消了,与我言道此地并无非府,我又问将军府,他说苏将军、朝将军二人的府邸在城东,且与我指了地方。

  我来到离得较近的朝府告门上求见非悯,回道府中无有此人,我又问起白氏,亦回无有此人。

  我便直奔苏府,未至近前,便见数队守卫沿府巡逻,又听头目高声喝道:“都给老子打起精神!今晚巡督在此,出不得半点儿纰漏,如有可疑人等,一律拿下!”众人齐声道是。

  我见时机不当,只得折返驿栈,除了苦等,再无他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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