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弯月牙_告解教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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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弯月牙

  门关上后,於星夜一个人站在久违的灯光下,发了会呆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  等回过神来,她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冲去浴室把那块坏掉的秤拎起来,一路拎到楼外的垃圾箱,一股脑甩了进去。

  回来把手机充上电,於星夜瘫坐在她的人体工学电竞椅上。

  她习惯电脑常年不关机,机箱此时在桌面上兢兢业业地闪着五颜六色的彩灯。

  有好友敲她,问要不要一起进游戏开黑。

  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打游戏,而是连夜联系家政,明天就派人来收拾这间破屋子!

  隔天,於星夜睡到中午才被家政上门的人敲门吵醒。

  放了人进来,她一边刷牙一边眯着眼睛看手机。

  昨天他们散场之后,派对主人和好友徐嘉仪都有发来消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。

  她从消息列表里优先挑出徐嘉仪的。

  大概是她们都把这种确认彼此到家的问候,当成了习惯性的礼节,没收到回复也不至于真的大惊小怪,话题已经更新到了对方兴冲冲地喊她起床出门去喝咖啡。

  於星夜懒得单手打字,吐一口泡沫,含混不清地回了条语音。

  “晚点吧,我这边正约了家政,等收拾完了我再call你?”

  徐嘉仪是个爱热闹的急性子,大周末的根本闲不住,直接回了电话过来。

  “你那边还要收拾多久啊?”

  “那还早呢,人才刚过来。”

  按照徐嘉仪对於星夜家里混乱程度的了解,家政的工作量绝不会小。等她家收拾完,可能太阳都要下山了。

  “那我直接买了咖啡去你家找你好了呀,你还喝摩卡星冰乐对吧?等着。”

 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,直接撂了电话。

  徐嘉仪来得很快,除了带来咖啡和小饼干,还带上门一个大消息——

  “你肯定还没听说,我们学院好像要换dean了!你说怎么就会在学期中途半路换人呢?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。”

  於星夜很喜欢这款咖啡里配的蛋卷吸管,从来不把蛋卷老老实实当吸管用,而是拆开塑封直接开啃,反倒对这个所谓的大消息反应平平。

  她连对自己的学业都不大上心,自己的任课老师都没记清楚几位,更别提关心学院的高层人事变动了。

  而於星夜如此无心学业的原因,大概是因为无欲无求。

  自从她十五岁被打发出国,从来没人对她有什么太高要求,不犯法给家里添麻烦就万事大吉。

  於星夜本人也诸多无所谓,当初她自己一个人申请学校选专业,她冲着酷,就大手一挥选了个心理学专业。

  第一节专业课,老师就在黑板上徒手化了个人脑结构图,然后教棍戳着黑板,掷地有声地提醒所有人:

  “心理学没有魔法,也不是读心术,而是一门科学。science!对这个学科抱有幻想的人,大可以尽早转专业了。”

  於星夜当时完全不以为然,反而还挺兴奋。

  这老师能徒手画人脑耶,好酷!

  后来披星戴月爬坡去赶晚间的复习课,薅着头皮死记硬背大脑各个区域的学名、拉丁文名称和对应功能的时候,才开始怒骂这门学科有多挂羊头卖狗肉!

  可是也已经晚了,背完大脑还要背睡眠阶段,背童年对依恋关系形成的影响——该死的弗洛伊德!

  於星夜坚持的强度,也和她做选择时的态度一样,相当不堪一击。

  于是很快,她就对美式大学生活失去了兴趣。

  studyhard,playhard的生活方式需要充足旺盛的精力,和异于常人的意志力,於星夜显然两样素质都不具备。

  于是她开始不务正业,整天就是玩。

  可以一周不出门在家昏天黑地地打游戏,北美国内两地水友都有下线睡觉的时候,她便有换着拨的人随时陪着一起玩;

  也可以在考试前一周跑去海边潜水玩滑翔伞,晒得整个人都红彤彤的才舍得回来,脑子空空往考场里冲。

  是个亚洲人都能拿a的基础代数课,也就九年义务教育的难度,却被於星夜翘课翘到月考都能错过,最后低分飘过,堪堪在维持不挂科的c等。

  他们专业人本来就少,中国留学生更是凤毛麟角。

  恰巧碰上的徐嘉仪也是个爱玩的,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,徐嘉仪从此承包了於星夜的蹦迪活动。

  这不,徐嘉仪这会就神神秘秘地凑到於星夜耳边,压低了声音像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
  “今晚詹妮家里有酒喝,去不去?”

  詹妮是这学期一门生理心理学课上的同学,上回小组简报被分到同一个组,大家一起泡了三天图书馆做ppt,就这么熟络起来。

  然而徐嘉仪没想到的是,於星夜今天心思压根没在这上头,只嘎嘣嘎嘣地咬着又香又脆的蛋卷。

  消灭了吸管之后,又去掀星冰乐的盖子,没精打采地回一句:

  “你比我还小呢,我都没满年龄不能喝酒,你就更不行了。”

  徐嘉仪难得见到於星夜对有局玩这么不来劲的样子,一巴掌拍在她肩头:

  “你怎么回事啊!他们说今天整点新鲜的玩法,还有帅哥,你给我支棱起来!”

  於星夜想了想,“新鲜玩法,能有多新鲜啊?帅哥,能有我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帅吗?”

  徐嘉仪果然立马来劲了:

  “什么帅哥!!快,说出你的故事!!!”

  然后於星夜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晚发生的那个丢脸到家的大乌龙。

  场景还原,对话还原,人物外形也还原,没有丝毫夸张,听得徐嘉仪揪着抱枕在沙发上尖叫。

  “所以说,是你先自己吓自己,只是秤坏了而已,就被你自己加戏联想成了有人非法入侵,还顺带报了个假警,害得他们在这个警力本就紧张的深夜白跑一趟?”

  “然后,还顺便调戏了一下人家警察小哥?”

  总结得可以说是十分到位了,但报假警这事,於星夜也不是故意的,应该不至于要追究她的什么责任吧?

  徐嘉仪见她不说话,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拍在沙发上:

  “上啊於星夜!不要怂直接a上去!一个小警察而已,怕什么!”

  於星夜喝了一口咖啡,吸管吃完了,又开始磕小饼干,继续不咸不淡地讲:

  “我没怂,这不是要电话没要到嘛,难不成我真的打报警电话去点名叫人家出来约会吗?”

  徐嘉仪一听,也有道理,但是——

  “办法总比困难多,再想招就是了。现在,先起来换衣服出去玩!指不定玩着玩着灵光一闪就有方法了呢,不耽误不耽误。”

  她推着於星夜进了刚刚收拾好的衣帽间,好一顿左挑右选。

  她的衣柜里,一堆华而不实的小羽毛裙小闪片裙小丝绒裙,平时上学用不上,这种时候绝不藏着掖着。

  最后选了条珠光白的缎面吊带裙,怕夜里降温会冷,又加了件同色刺绣牛仔外套。

  等收拾齐整出门,已经夜幕低垂了。

  徐嘉仪自己开车来的,两人钻进她的酒红色小跑,一路蹿出了主城区。

  按照导航开到詹妮家,已经快到高速路口了。

  於星夜从来没留意过这里还有一小片居民区,有松散的连成排的平房小屋。

  萋萋树影下,屋前早已点起了篝火,架上了烧烤架。

  她们把车随意地停在树下,跑到烧烤架前,边打招呼边打劫烤熟的肉串。

  人到齐了,一个金发肌肉小哥不知从哪里抱出来一截树桩,“咚”地一声重重落地。

  而后,他长舒一口气,“詹妮,别吃了,先去拿钉子来!”

  詹妮一手抓一把钉子,一手握着大铁锤,给她俩介绍:

  “这是我哥哥,道格拉斯。”

  徐嘉仪放下手里的食物跟人打招呼,而於星夜则叼着肉串,凑上去近看。

  粗糙敦实的老树桩截面上,竟然稀稀拉拉的全是铁钉。

  原来这就是徐嘉仪所谓的“新鲜玩法”,将一根铁钉浅浅扎进木头里,轮流抡锤子往下砸,谁没敲中,谁就喝酒。

  詹妮解释了玩法之后,徐嘉仪明显大失所望,“就这???这就是你说的,‘保证我没玩过’?”

  詹妮哈哈大笑:“但你确实没玩过,不是吗?”

  反倒是於星夜,已经拎着小马扎,在篝火边挑了个不被烟熏的上风口坐好了。

  她大概是不怕火,马扎摆得并不远,火舌蹿高了,烘得她脱掉外套,随手搭在门廊下的粗木栏杆上。

  刚过四月初的西半球,即使是星月都乖巧的静谧夜晚,依然有止不住的风越过落基山脉,吹动树梢,拨乱发型,掀起裙摆。

  瑞德从车上下来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:

  昨晚那个像兔子一样惊慌,又像狐狸一样狡黠的小女孩,此刻正屈膝窝在一张小板凳上,一手压着光华流动的短裙裙摆,一手托着下巴对着一截枯木看得津津有味。

  她的眼睛笑得闪闪发亮,很奇怪,明明已经眯成了弯月牙,远远地却还能看见里头映着篝火跳动的影子。

  好像在看着什么全世界第一有趣的事情。

  今晚归亚历克斯开车,他从驾驶座上跳下来,顺着瑞德永远锐利的眼神看去。

  “嘿,火烧这么大,还有风,还真是挺不安全的!”

  他绕到瑞德身边,“老大,还是你眼神好,要是我肯定就这么开过去了。”

  瑞德没接话,收回视线回头看一眼,果然,这家伙下车都不带顺手锁门的。

  他瞪回身边的亚历克斯,试图用眼神警示他去把车门锁好。

  然而亚历克斯却对他的眼神镇压毫无知觉,反而像抢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嚷嚷起来:

  “嘿,这不是昨天那个!那个老大你快看!”

  “”

  瑞德当然看到了。

  他甚至在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还没停车的时候,就已经看到了。

  那个白裙女孩屈膝窝在一张小板凳上,细瘦的肩头和手臂都融在浓烈的火光里。

  又是一阵风起。

  大概是轮到谁抡锤子的时候,被风烟熏迷了眼睛,火堆旁的几个年轻人都在笑。

  亚历克斯已经走上前去,瑞德懒得出声再把他叫回来,无奈地迈开长腿绕去左边,替这个有先手没后手的家伙把车门甩上。

  等他锁好车门再跟上去,就听见亚历克斯没头没尾的一句:

  “都查一下id,一个一个来。”

  瑞德没听到开头,不确定是否需要提醒亚历克斯,他们原本是为了用火安全才停车下来检查的。

 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,地上的啤酒罐子东倒西歪堆作一团。

  倒是挺像昨晚见过的、某个人揉成团胡乱扔在地毯上的外套。

  几个年轻人纷纷从皮夹或者口袋里掏出驾照,挨个拿给警官看,证明他们都已年满二十一,属于合法饮用酒精。

  只除了两个黑发女孩没有动作。

  其中一个大大方方地盘腿坐在台阶边,面不改色地主动交代:

  “报告警官,我没满二十一,但我没喝酒!”

  另一个,则抱着膝盖,缩在小马扎上,不声不响地埋着脑袋。

  瑞德站在一边,没出声,只是垂眸,定定地看了一眼被那截细瘦手臂圈起来的嫩白膝盖上,突兀的一团血红伤痕。

  ——真碍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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